随车张望许久,凭着多年行军羌厥的经验,封云终于识出车队正是绕过雾原边境,往横谷山脉北侧分支的下虎啸岭方向行进。因横谷山脉西北风大,逐渐在雾原之外被分成向西、向北两段山岭走势,因状似猛虎张口獠牙而分别得名上、下虎啸岭。其中上虎啸岭向西绵延,遍布关隘和烽火台,是烟朝与羌厥两邦交战的必争之地,阿史那羽便是击破上虎啸岭的关隘南侵雾原代州;而下虎啸岭则是直接向北插入草原腹地,是羌厥人的领地。因地势紧要,常有驻军。封云警觉,将佩刀握于手中,时时提防,不敢再睡。
“喂,接着!”行至慢处,宗珍跳下车,将一根新作的拐杖扔到封云身旁。
封云不屑她的好意,将拐杖推到一旁:“用不着!”
宗珍搓了搓手上的木屑,随走在车下,口中哈着寒气,耐心说道:“天黑看不太清,一路上找不到更好的棍子,也不知有没有刮平上面的细屑,你先凑合用一用...待会儿到了地方,你就不要下车了,在车上养着吧。”说罢,紧走几步,跑回前车去了。
宗珍走后,封云瞧那拐杖,把手处还算削得光滑,她倒是用心了,该不会是她一路未睡做出来的?真是多此一举...虽不屑一用,封云却也并未再扔掉。
夜色渐消,天边已开始有了微弱的亮光,约莫再有一个时辰,就该天亮了。
“怎么在半路上停了?”封云起身问身边赶车之人。
赶车人回话:“前面有人来接货了...珍主事有交代,咱们后面几辆车不用卸,在此处安静等着就是,莫要擅离。”
封云起身打量远处,前方确有一队人马赶来,但身着常服,一时看不出身份。想起昨日宗珍发出信鹰,该是算好了赶到此地的时辰,约人前来接货的,只是这主顾为何不用宗珍直接送去下虎啸岭?而或者等天明后再交易,不更有利于验货接货么?...除非,他们刻意约好了时辰,就是要在天明前交货,而宗珍昨日被白袄人拖延,天明前赶不到原定的位置,因此才发信重约地点。
皮毛肉货而已,何至于这样鬼鬼祟祟?封云怀疑此事与下虎啸岭的羌厥驻军有关,涉及军情,他自然关心,起身欲要下车。
“珍主事有交代,后车人等,不许擅离!”赶车人却阻拦道。
封云拾起那根拐杖,笑道:“你们珍主事特意制了根拐杖给我,就是要我这会子能走过去帮忙的,你们且等着,听她的话,别乱动,我去去就回。”说话间,就跳下了车。
“诶?你怎?”赶车人来不及反驳他此话的漏洞,却已挡不住封云身手之快。
车前接货之人各个手脚麻利,不声不响,训练有素,必然是羌厥兵假扮,莫不是宗珍上当而不知?又或者,宗珍这主顾就是下虎啸岭的羌厥驻兵?不对,他们是羌厥兵,却不是下虎啸岭的羌厥兵,而且定是与宗珍早有交道!
“没钱?阿兄,你怎能骗我!”不远处山坳之后,宗珍一拳砸向身前一位略显憨厚的羌厥男子身上。
“唉,阿兄也不知道会是你来送货啊...我还以为是阿绪隆那小子,说起来,阿爷怎会将商道主事的位子交给你了?”男子抱着被拳头砸着的胳膊,不敢对自己妹妹还手似的。
封云藏在积雪之后,看得清楚,果然是宗绰!他此刻不待在阿史那羽身边,却偷偷跑来这下虎啸岭,定是在暗中领了什么任务...这一趟出货,虽是受宗珍摆布,却不想还有这等意外收获!
上虎啸岭
“阿绪隆看上了别古津的未婚妻子,也不知婶娘使了什么手段,竟怂恿得阿爷要将我换给别古津!我只有拿下商道主事的位子,证明了自己比阿绪隆更有价值,才能让阿爷将我留在身边。我手中有了权力,才能照应阿娘和宗烈...”宗珍将雪灵芝与白袄人袭击等事悉数讲出。
宗绰听闻,气愤不已,一刀朝身旁雪地砍去,掀起扑天雪阵,气势如战场杀敌一般可怖:“趁我不在,他们竟这样欺负你们!阿爷分明答应过我,只要我获得七王的重用,他定会替我善待你们,更答应将阿娘接出来!我在前线为七王拼命厮杀,终于杀入代州,赚得战功,得以暗中置办了一所宅子,只盼将你们和阿娘接来...可阿爷竟骗我!”
宗珍皱着眉头,觉出不对来,抓住阿兄挥刀发泄地手臂:“阿兄,你说什么?这到底怎么回事!”
宗绰憨直,以为被阿爷欺骗,便对妹妹一股脑都说了出来:“此事要从一年前说起,当时老可汗病重,政务交由大王子打理,大王子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为人还算宽厚,王位继承本该无风无浪,但还是有了后来的半年动乱,直到三王子弑兄篡位,老可汗暴毙,动乱才算平息。可那时,老可汗的七个儿子,除了新可汗,便只剩下了七王子。这一切不过发生在半年之内,而这段时间刚好是商道不振,阿爷不在的时候...”
宗珍:“传闻竟是真,半年内乱,是阿爷在后搅弄?”
宗绰点点头。
“阿爷既搅弄了是非,怎的又退回东北?岂不是白白成全了三王子?”宗珍越想越蹊跷。
宗绰:“阿爷怎肯臣服三王子?三王子暴戾乖张,只有让他继位,才会激起草原各部群愤,阿爷东山再起时便是草原的功臣。这半年来,阿爷回归东北,联结各部,你道是为何?”
宗珍大惊:“难道阿爷他...”
宗绰沉声道:“阿爷从未甘心。”
宗珍:“所以阿爷积累财富,就是为了伺机挑起诸王子的纷争,逼得老可汗亲眼看见儿子们自相残杀,气极而死不得善终。那三王子原本就是阿爷选中,先扶持他弑兄杀弟登上宝位,再等他激起群愤时,便起伐纣之师重掌草原霸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