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呆立二楼木窗前,亲眼看着如玉匆匆从角门离开,与车上的“封夫人”笑说了几句,而后携一行车马离去,心中不免酸楚:即便沿途如何亲近,到了代州,云哥便不能再是云哥,封府高门大户,又岂是她不清不楚就能轻进的,到底是自己多想了。
“张姑娘莫久立窗前,小心着了凉,我倒辜负她嘱托。”墨公子捎上一件斗篷,轻轻覆在宝莲身上。
既来之则安之,宝莲合窗回身,拢了拢身上的墨绿斗篷:“墨公子,你觉得那封夫人如何?”
墨公子:“呵呵,我倒不习惯叫她封夫人,你看她哪有个夫人的样子,也不知道能不能照顾好将军。”
宝莲不料这墨公子直言快语,也爽快说出:“我初见封夫人时,也总觉得她有些不配封将军。既不通粉黛,也不在意衣着,全不像将军夫人该有的模样…”
墨公子抬眼瞧宝莲,他自己可以随意说说如玉的不是,可却听不得外人说,换了态度,严肃道:“我虽觉得她未必懂得照顾将军,却不觉得他二人不相匹配,你莫要曲解我的意思。雾原不比你家乡,此地常年兵伐,百姓生活艰难,封将军更是身先士卒,百战不殆,常常过家门而不入,他若同中都那些肥头大耳的官差一般,也娶个娇软矜贵的娘子,我倒要头一个瞧不起他封将军了!我看你聪慧内秀,怎也以外貌取人?封夫人自小行军,常伴将军左右,在沙场上御敌献策,丝毫不差于男子,她那等英姿,何需如我这般以色侍人?我一个男子,也是自叹弗如的。”
听他噼里啪啦说了一番,宝莲怔然:他将那封夫人说得这般好,封夫人怎的到了门口却不肯进来呢?
宝莲举起茶杯:“墨公子,方才是我讲话有失分寸,确实不该以貌取人。宝莲以茶代酒,向墨公子赔罪了。”
墨公子自觉说多,缓和道:“倒不必与我赔罪,我也是多嘴了。只是觉得封夫人方才亲自将你送到此处,你实不该再戳人短处。”
那封夫人虽是亲自来送,却并未下车,眼前这墨公子却极其重视,处处维护,倒是奇怪。
“宝莲羞愧,今日才知晓封夫人的过往,对她也生起敬服之心,日后断不会再妄言。只是,宝莲好奇,墨公子与封夫人是何关系,感觉你二人十分亲厚?”
墨公子:“大概是债主的关系?你以后便知,好生歇息。”
唯慕夫人
刚一回府,如玉便急着与老胡管家打听旧事。
老胡管家:“我那长嫂当年确实是深受老夫人的照拂,胡家也得以受将军府许多恩惠,老胡我自是感恩在心,如今长兄长嫂都已过世,往事难以追溯。不过,长嫂在世时,曾在家中小佛堂供奉老夫人的牌位,旁侧还陪着一个,早年听长嫂说那位是她的一个姐姐,名唤翠姑,只怕是死在了草原不知何处,为她能魂归故土,便供奉在老夫人牌位之侧。如今想来,能与老夫人同享香火,莫非就是那位?”
宗珍娘久困于东北边陲,消息无通,被误以为客死异乡也是有的,只不知她姓名是否为翠姑。
如玉不免哀叹一声:“唉,她死前是要往雾原回的,可惜…若知道家乡仍有故人牵挂,也算慰藉吧。”
自打回府,月红忙忙碌碌,脚不沾地。
如玉不解,拦住她:“你知道我没什么麻烦,这是为谁忙前忙后?”
月红:“为张姑娘啊!夫人难道要将张姑娘一直藏在那种地方么?”
如玉:“啊?!青萧院比这里可好多了,我巴不得天天住在那呢,你这不是瞎忙活?”
月红正色道:“夫人是不是还没告诉那张姑娘你的身份?你可记得先头来咱们府上学骑马的那几位小姐,她们可都是冲着你什么来的?夫人吶,那张姑娘何等娇养体面的千金,如今竟能屈尊住在那等烟花地,你道她又是为了你什么?”
如玉从不觉得青萧院是龙潭虎穴,只觉得那里衣食住玩都是一等一的仙地,宝莲这一路已跟着自己吃了许多苦头,自该在青萧院过过好日子。何况,她与封云返回雾原的消息,恐怕不久就会被朝廷探知,而鸦坪关外还有羌厥大军,眼下的封府,还不是宝莲的安身之地。
但月红却当头一棒将她敲醒,她确实该找机会与宝莲好好解释了。
此时,门外有兵士传话来:李军师有请玉公子入营。
月红:“这么快?才刚回府,连口饭还没吃上…”
如玉:“军中定是有急事。月红,若我明日回不来,记得替我去青箫院看看她。”
月红为难道:“啊?我么?”
如玉急匆匆出门上马:“那墨公子又不会吃人,哈哈哈!”说罢,头也不回,随兵士往大营奔去。
老胡在旁问月红:“夫人这算是回来了,还是没回来?”
月红愁苦着脸:“夫人没回来,玉公子回来了。”
……
营中。
李德威乍然见得女儿回来,既骄傲又心疼,轻轻抚着如玉瘦耸下来的肩膀:“我儿受苦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封荣亦心疼:“嫁入封家,倒连累了你,唉!”
大太保、二太保匆匆入帐,将如玉左看看右看看,要浑身检查一遍才能确认眼前站着的就是如玉似的。
“怎么瘦成这样?听说受了伤,哪里?重不重?快让二哥瞧瞧!你是个女娃子,可不能全不当回事啊!”二太保封彦礼最是操心。
大太保封彦彰胳膊肘拐了拐他,小声道:“你也记得她是女娃子,哪兴都掀给你这二哥看,义父回来不扒了你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