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大雨,哗哗落下。
周围餐桌食客谈论的声音,仍在继续。
宁争却感觉到一股如同死亡一般的沉寂,甚至能够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面前老者,虽是头戴破笠,衣衫褴褛。
但深藏在斗笠下,那一双深如渊海的眸子,淡然的面容,却不是鸿元道宗掌教至尊玄机真人更是何人?
“弟子见过掌门师伯。”宁争想要站起身来行礼,却是为时已晚。
玄机真人走上一步,手掌在他肩上轻轻一搭。
宁争眼前一阵光华扭曲闪动,天旋地转,下一刻便出现在一处荒废的破庙中。
一座高有数丈,黝黑无光的石像,供奉在大殿正中位置,不断有雨水从屋顶的缝隙流出,落在石像肩膀上。
“私逃山门,躲避惩罚。你可知这是宗门重罪?”来到石像前,玄机真人转身面无表情道。
“一切都跟师父他们无关,是我偷跑出来的。还请掌门师伯责罚。”宁争面容肃然,抱拳行礼道。
“那你说说,是如何从有宗门阵法守护的炼魔洞里逃出来的?”玄机真人目光灼灼,仿佛看到了宁争心底深处。
“这...”宁争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开口。
“此事我可以暂时不追究。如今你也已经离开宗门。
可知下一步如何打算?”玄机真人皱了一下眉头,继续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宁争心中一阵迷雾笼罩。
他早已经把青霞峰当成了家,把师傅和师兄他们当成了亲人,从未想过一天会跟他们分开。
“连方向都没有,那你跑出来,又有什么意义?”玄机真人摇头道。
“请掌门师伯教诲。”宁争郑重的行礼道。
“成仙之道,逆天争胜,天地之极也。
古往今来,亿万修士,求的无不是飞升成仙,成为天地之间永恒的存在。”望着庙外的黑暗天穹和大雨,玄机真人语声悠悠,眼底深处掠过一丝炽热。
“掌门师伯,我们不算成仙吗?”在宁争的认知里,能够御空而行瞬息千里,援引天地灵气施展诸般玄奥诀法,便已经算是仙人了。
“当然不算,未脱离‘生死桎梏,轮回之苦’,我们最多算求仙之人而已。”玄机真人顿了一下,话锋一转接着道:
“我能够看出来,不管是魔气和魔功,都非出自你的本意。
所以才会特意放松了炼魔洞的防备,不然你以为你那大师兄能这么轻易把你救出来吗?”
“多谢掌门师伯照顾!”宁争发自内心的道。
玄机真人轻叹一声,摆摆手:“仙途浩渺,任重而路远。
日后行走江湖,要多获取修道资源。随着修为的提高,只靠天地之间的灵气修炼远远不够。
法宝,福地,机缘,气运等等。
你掌握多少,决定你仙路能够走多远。
魔道功法的事情,过不了多久,就会传遍青浊二州,抓紧时间离开吧。”
“弟子记下了。”宁争胸腔暖流涌动,面容肃穆道。
半晌毫无回应,一片寂然。
宁争抬起头来,破庙中唯有石像无声地坐在那里,肩头位置雨水兀自不绝淌落。
除此外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就在这时。
“魔道手段,能隐则隐,能藏则藏。尽早消除为妙,切记!切记!”一阵苍老的声音,远远传来。
宁争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上几步,深深行了一礼。
破庙外。
雨势更大,天地之间一片模糊浑浊。
什么都看不清了。
向外看了一会儿,宁争转身找个一个干燥的位置坐了下来。
酒楼的钱抄,上菜时已经会过,不虞有亏欠之嫌。
“掌门师伯似乎没有过分追究的意思,我也不需太过着急离开。”宁争低语一声。
闭目,沉息,入定。
黑暗的体内世界,繁密的经脉丛林和掩映其中的命泉泉眼。
幸亏大师兄来的及时,“六阳玄火”虽然在他内肆虐了片刻,但在鸿元一气证道经的包裹下,并未对经脉和命泉泉眼造成实质的损伤。
一些细微的烧灼痕迹,在宁争灵气的蕴养下,很快便消失不见。
不知不觉,一夜时间过去。
东方鱼白初现。
宁争站起身来,伸伸懒腰,骨骼咔咔作响。
经过一夜大雨的冲刷,天空晴朗若洗,晨光明媚无边。
路过一座小镇,宁争寻人问明了具体位置,便走到无人树林中,驾起遁光直奔浊州方向而去。
在彻底离开之前,他想回西山村再看一眼。
当日他从朔阳城出发,一路餐风饮露,三个月才来到青州鸿元道宗。
如今驾驭遁光,速度何止提升十倍,第二天傍晚时分,朔阳城便已经出现前方。
来到朔阳城中吃了一些餐食,趁着夜色出城。
少顷。
当看到熟悉的山坳,就在前方黑暗天空下方。
宁争心中一紧,竟有些不敢上前。
还有十余里的地方,宁争便下了遁光,迈步向前方走来。
凹凸不平的石子道路,一脚深一脚浅。
夜幕垂深,山间潮湿的雾气,混合着泥土和青草树木的味道萦绕鼻端。
这味道,一如往昔。
随着山坳入口一转,记忆里的山影轮廓,匍匐在夜色中的小山村,一下子闯进宁争的眼帘。
百家灯火,光芒点点。
偶有几声犬吠和庄户人家的嬉笑怒骂传来。
特有的乡音,丝丝缕缕农家饭菜的香气。
一切,一切,如决堤的洪水,把宁争深深包围。
不知经过多久,心潮渐渐平复。
宁争深吸一口气,化为一道流光直奔西山村后而去。
西山村后,某处山坡上。
一座小小的坟茔,出现在近前。
一人多高的杂草荆棘,几乎把整个坟头都给淹没不见。
宁争挽了挽袖子,把那些杂草清理出去,又搬来石头,把坟茔从头到尾仔仔细细修葺了一遍。
看着比刚刚齐整了不少的坟茔。
跟这个地方的最后一丝瓜葛,终于斩断了。
“该离开了!”宁争身形一晃,直奔天外而去。
西山村,宁家院落。
宁柳氏挺着大肚子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大盆刚煮好的排骨汤,嘴里哼着小曲儿。
忽然,她不经意抬头看了一眼。
却见一道青光从后山升起,转眼消失无踪。
哗啦!
陶盆摔在地上,汤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