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岑祁身侧的手指蜷缩起来,紧捏成拳,青筋暴起。
他不动声色地撇开了赵今宜的手:“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将夫人救上来?!”
“是!”
侍从们这才回过神,纷纷跳入水中,往中心游去。
云姝自然不知晓岸上发生的事情,满心满眼都在找她的香囊。
无论香囊做得如何,都是她熬了几夜,戳伤好多次指腹,一针一线缝好的,是她的心血。
岑祁不能将她的心血随意送人,她的心血也不能被旁人所践踏,被唾弃,随意丢掉。
这是她的东西。
要毁,也得是她自己来。
终于,云姝在一旁漂浮着的水面上看见了她的两只香囊。
她愣了一下,忙扑了过去,可水面因她的动作荡了荡,香囊又被水推得更远了些。
云姝没想其他,又往前扑过去,直到手将香囊攥紧了,才松了口气。
“夫人!”朝颜一手提着灯,在后边抓不住她,又看她几乎摇摇欲坠,急得都快哭了出来。
好在侍从们已经过来,将朝颜和云姝都扶起,带着往岸边去。
上岸时,云姝浑身已没了力气,骨头一软便跌坐在地面,只有被冻得发白的指节还紧紧攥着香囊。
她仅仅缓了片刻,眼前便出现了一双黑靴。
见此,她愣了愣,仰起苍白的小脸看向岑祁,双眼红肿,没有吭声。
岑祁低头瞧她,眸中带着几分晦暗不明的光:“怎么回事?”
朝颜忙爬过来跪在他脚边:“主君,夫人……”
“祁哥哥!”赵今宜忽然出声打断了朝颜的话。
她又上前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云姝:“你说,祁哥哥待你不好?你身为首辅夫人,行事如此莽撞荒唐,只凭自己心意想一出是一出,如何对得起祁哥哥还有父皇的信任?!”
说着,她顿了一下,又看向岑祁:“祁哥哥,此人如此不成体统,如何能担得首辅夫人的身份?依本宫看……”
她还未说完,便见岑祁忽然发火:“云姝,你这些年的书都读哪儿去了?!”
云姝眼睫轻颤,望向他的眸子闪过一抹诧异:“夫君……”
“今日使者在府上,让你待客你不愿,跑来藏书楼看书,还如此……”
说着,岑祁顿了一下,见她浑身湿漉漉的,深吸一口气:“你既喜欢看书,今夜便好生待在藏书楼罢!”
“来人,送夫人进去,天亮之前,任何人不得进出藏书楼!”
卫钏张了张嘴,视线在岑祁和云姝之间反复两次,终究是点头应下:“夫人,请罢?”
岑祁神情冷淡地绷着脸,薄唇紧抿,偏头移开了视线,似是再看一眼都嫌。
她身上还淌着水,冰冷的衣物贴在肌肤上,一缕凉风拂过,带来深入骨髓的冷。
可她却像是感觉不到般,执拗地仰头望着他,胸口像是被碾压般的疼痛,她哽咽着呼吸,竟笑了出来。
她觉得,自己很可笑。
岑祁脸色变了变,很快又恢复了冷淡,移开目光,像是在刻意掩藏着什么。
“妾遵命。”云姝面无表情地站起身。
她拖着沉重的身子,一步一步往藏书楼走去,那道身影纤弱单薄,好似风一吹便能吹倒。
赵今宜眉心微蹙,方才被堵在嗓子眼的话此时也没法儿再说。
看了看云姝离开的身影,她又将目光转向岑祁,见他神色间的担忧,眼中闪过些许思量。
“让殿下见笑了。”岑祁似是这才想起她,轻声道,“使者还在前厅等着,臣得过去了,殿下若累了……”
赵今宜看着他:“本宫是有些乏了,先回宫了。”
“恭送殿下。”
待看不见了赵今宜的身影,岑祁才抬脚走到藏书楼前。
卫钏此时正好关门出来:“主君……”
岑祁并未出声,只望着紧闭的大门,不知在看什么。
半晌,他张了张嘴,才发觉自己声音有些沙哑:“夫人如何了?”
“夫人……一直在哭。”卫钏低着头,“朝颜在一旁陪着,可她二人衣裳都湿透了,是否……”
沉默片刻,岑祁收回目光:“派个机灵点的,从后边儿窗口将干净衣裳递进去罢。”
“是。”
他转头走了两步,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你找机会去问问朝颜,今日藏书楼究竟发生了什么,另外,方才来报信的那个侍女,找出来,待应付完了使者,我要问话。”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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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书楼内,云姝坐在书案前,红肿的双眼呆呆的盯着手中的香囊。
朝颜拧着她袖摆的水,神色担忧:“夫人,您坐了好半天了,冷不冷?”
“冷。”云姝唇瓣微张,灰暗的眸子恢复了几点光,“但,我好疼。”
朝颜动作一滞:“夫人哪儿疼?方才摔着了?奴婢去找人叫大夫……”
“朝颜。”云姝轻轻拉住她的手,“我就是难受,心里难受。”
她嗓音哽咽了几分,眸子又泛起水雾:“我觉得,我在这座宅子里,就不像是个人!我没有被重视过,在旁人眼中,我永远都比不过赵今宜。”
“就因为……她是公主,是圣上唯一的女儿,她一出生便众星捧月,可我无论如何努力,终究都是要让她一头。”
云姝眼睫轻颤,酸涩的泪滑落至下颌,又轻轻落到了本就湿透的衣裳上。
是,她比不过赵今宜。
家世、地位、钱权……她曾经引以为傲的才学,到了赵今宜面前,也得自降身份藏拙。
她从未想过要跟那高高在上的公主抢什么,她只是想留住自己的夫君,留住自己所剩无几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