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对方比她小了十几岁,宋鱼却忍不住有些气短。
那种怯弱无关年龄,仅仅是她,一个多年未出门工作的家庭主妇,对年纪轻轻就拿着高薪工作,前途坦荡的年轻人的心虚。
于菱或许偏颇尖锐,什么都不懂就在胡说,可她有句话是没说错的。
宋鱼心想。
照料丈夫和孩子,照顾家人,有谁会认可你的贡献?
社会算GDP算不到你头上,家庭算财产也不会多分给你,你明明比保姆都要廉价。
“试试,不试怎么知道结果?”
徐靖航对她弯了弯眼睛,他对她总是很关照的:
“也不麻烦,平时用得上我的地方少,总要让您这么多年的钱没白花。”
他看起来并不是一个很平易近人的人,可他对宋鱼却总是很感激的。
就像是一遍遍的告诉她,她不是一无是处,她也并不是毫无所长,她也做过天大的好事。
这回宋鱼是真的忍不住笑起来了。
“不用说您,也太客气了,”她笑道,“你叫我宋姨就行,我改天找一些作品发给你,麻烦你们帮忙看看了。”
徐靖航看了她两眼,似是为难:
“这个称呼有点难,我叫你宋姐,可以吗?”
“也可以的。”
宋鱼模糊想起,从第一次见面,他就和旁人不一样。
别人都称呼她是“周太太”,可他却总是叫她“宋女士”。
心头划过一丝奇怪的感觉。
宋鱼正欲说些什么,手机却震了震。
她停下话头,低头看了眼,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号码。
宋鱼按了挂断。
“这么晚了还有骚扰电话,”她不解,“这些人不下班吗?”
话音未落,那个号码又一次显示在屏幕上。
一次又一次。
难道是媛媛有什么事吗?
宋鱼拧起眉头,她起身,快步走出诊室,到走廊里接通电话。
“喂?你好?”
对面没有人讲话。
就像是一遍又一遍打过来的电话不过是幻觉。
不是媛媛。
宋鱼心想,她从这种微妙的沉默里嗅出某种不寻常的意味。
这种无声的压力逼迫着她不再开口,就像是一瞬间有了无形的负担。
沉默片刻,还是对面沉不住气:
“你不问问周先生现在在哪吗?他这么晚没个人影,你也不关心?”
不算是意外。
但她的心还是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轻飘飘的沉到了湖里。
宋鱼早有心理准备,因此也并不恼怒:
“我问不问,是我和他的事情。你又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指责我的?”
“我…”
于菱支吾两声,被她平淡的语气堵的有些哑口无言。
到底不是没脸没皮,也不是一点脸面都不要。
有些事能做,但是却不能听人说。
宋鱼没耐心和她一个小姑娘拉拉扯扯:
“还有什么事吗?你打这通电话就是为了说这些?”
她不想牵扯于菱,不代表他们俩就能心平气和的聊天。
看她打算挂断,于菱才不情愿的说出来意:
“周先生喝多了,需要人来接他,我找其他人要了你的手机号。你现在是他的妻子,地址是...”
她明显是很不甘心,也很不愿意的。
可这又是公司聚餐,她不敢暴露,又再三争取,才争取到给周太太打电话的机会。
哪怕于菱自己也知道,这是很下贱的行为。
蠢过头,却也因为这种“忍辱负重”,而显得动人。
“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
宋鱼冷淡的说:“我不关心他有没有喝多,他是成年人了,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无论是应酬喝多,还是对下属额外关照。
亦或是现在,容忍于菱参加团队聚餐,甚至让其他人放心的把他交给她。
于菱深吸一口气,冷笑道:
“你是这么想的吗?我真的不理解,你对周先生什么帮助都没有,整天无所事事,现在还连接他回去都不肯。”
“你这是打算把他拱手让给我吗?还是你知道自己争不过?”
换作其他时候,于菱自认自己没有刻薄到这个程度。
但是她被电话这头女人平静的态度所激怒,甚至口不择言。
可宋鱼并不为所动。
“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宋鱼反问,又顿了顿:
“既然你是这么想的,那你就继续这么认为下去吧。”
不再听于菱说话,宋鱼挂断电话。
她的动作很利落,可是按掉录音键之后,她没有立刻进入诊室。
宋鱼沉默的看着走廊尽头窗外的夜色。
周霁晚上还会回去吗?
她不知道。
或许,不会。
身后传来脚步声,宋鱼转过身。
悄无声息的,年轻男生站在她身后,却没贸然打扰她。
宋鱼没讲话。
反倒是徐靖航先开口:
“我刚挂完水,也已经这么晚了。我没开车来,能借用你的车送你回去吗?”
他没多问。
宋鱼感谢他,却也不想多说:“好,谢谢。”
她是开车来的,这个时候却没办法保证自己能好好的再开车回去了。
可她又很清楚,自己必须好好睡一觉,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作为轻信他人的惨重代价,最狼狈的时候还要披上最坚硬的盔甲。
就连刚才那一点好心情也荡然无存。
徐靖航开车,送她到他们的小区。
他坚持开车进小区,到停车场,宋鱼才从养神中惊醒。
昏暗的灯光拉出影子,照出女人疲惫而沉凝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