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脑子嗡的一声,在对话框里语序混乱地打字,我说我已经把一部分图纸送进厂了,设计费和加工费都付掉百分之四十,她问我到底是多大一笔钱,我说完那个数字,她给我发了个地址,问我能不能去他们学校面谈。
不论怎么样眼下只能这样,我说好,退掉了机票重新买。
做完这些我都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最坏的结果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些钱都拿不回来。
我丢开手机坐在床角,手指还在抖,脑子却是木的。
之前让招待所送的餐到了,我拿进来,准备吃的发现他们忘记了要送筷子。
怎么能没有筷子呢?
我把那份塑料盒拿出来一遍又一遍地翻。
就是没有筷子,没有筷子。
我饿得要死的时候怎么能没有筷子呢?
我抓着自己头发开始哭。
哭是特别没用的一件事儿,但是那个时候除了哭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感觉自己在等待一场审判,我以为已经到了最难的时候。
我绷紧后背的肌肉蜷在地上,咬着攥得发红的拳头憋声音,一下一下地抽。
我不知道该去问谁,哪里有答案,什么时候会好一点。
我坐在机场等一阵大雨过去,呆滞且麻木地看着玻璃窗。
有时候我觉得我的人生就是一场又一场停不下来的大雨,我每天都在忙碌着为下一场雨的来临做准备,然后发现无论怎样雨还是会淋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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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人的彻悟程度,恰等于他所受痛苦的深度。【林语堂】
第27章101-104
101
现在的我想到那天那个时候坐在机场的那个我,还是会短暂地替他感到非常难过。
因为那不单单是一种害怕和绝望,还是一种领悟和失望。
可是你让我说这是否是一个有价值的苦,我会笑着摇摇酒杯说是的,因为现在的我拥有了很好的生活,就算是同样一个人,在不同的时候去看同一阶段的自己,也会有不同的感悟。
得意时意外就是过眼云烟,失意时那些很小很小的困难都会变成一座巨大的山压下来。
我去了那个女生的学校,我们在他们的一个教室里见面。
那个女生戴着大镜框,面容朴素,和我想象中很有灵气的那种设计师的长相不太一样。
她见到我第一件事是和我道歉,当然我说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也是我自己没有审查好。
可能我当时整个的人精神状态都很差,我能感觉到自己说每句话都是绷着的。
我问她:你能考虑把那几张画稿卖给我吗?你可以说说你的心里价格。
可能是还不太懂得拒绝别人的大学生,她说抱歉时表情是真的很抱歉:这是我做给家人的礼物。
我点点头说好,没关系,谢谢你及时提醒我。
否则这件事一定会比现在更糟糕,我知道。
她问我你是从哪里过来的,我笑了下,我说我刚刚和工厂谈好价格,所以是直接从那边飞过来的。
她顿了顿,说如果找到他,一定会跟我联系。
我说谢谢。
102
我到家的时候他还没回来,本来想直接躺床上,走进房间我看见他把床收拾得干干净净,最后没舍得,去睡了沙发。
醒的时候时间晚了,沙发正对着窗,天一半黑一半亮。
我以为他还是不在,就没动,后来听到厨房里叮叮当当的声音,才知道他回来了。
我爬起来,没穿拖鞋走进厨房,从他背后抱着他。他问我怎么不穿鞋,把我拎起来踩在他脚上。
我忽然一点也不能离开他,一点缝也不能。
我感觉到他手上的动作慢了点儿,他问我:不顺利吗?
我只是简单地说:我被人摆了一道。
他拍拍我后背,说没关系的。
我又笑了下,我说突然觉得之前每天去被上司骂好像也挺好的,至少有钱拿。
他沉默一会儿没说话,才告诉我:我准备跳槽了。
我问他去哪里,他说了一家公司的名字。
我:你不画稿子了?
他:画太多,不想画了,平常实在太忙。
我仰着点头看他表情,但他一直低着脸弄东西,我又捏着他下巴把他脸抬起来。
我说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就说你不想画图了,你不想做设计了。
他手里东西放下来,眼皮耷拉地看着我:我换工作,和我想不想做这个,没关系。
我们对视一会儿,我光着脚走了。
之后我俩一晚上没说话,等到要睡的时候他才问关不关灯,我说关。
我和他躺在一张床上,我背对着他,却知道他还醒着。
他慢慢靠过来抱住我,说:以前你一个人撑得太辛苦了,现在让我撑一会儿,不好吗?
我甩开他手说不好,有的东西失去了就没有了,你不懂。
他特别固执地说我懂,我说你不懂。
我们又开始做谁也说服不了谁的无用功,睁眼半晚上,又意识模糊半晚上。
103
他还是换了工作,我知道我根本拦不了他。
以前家里到处都落着他的草稿纸,有天我起床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他不可能扔,他舍不得。
我在家里翻箱倒柜地找,最后从衣柜特别深的地方翻出来一只箱子,里面堆满了他的草稿。
我还记得他拿给我看的第一张图,是一个港口休息室的设计,总共做了三层。
他打电话给我说的时候我有个室友也在跟我说话,我没把他的话听得特别清楚,导致他给我展示那个渲染的时候我都看不懂这到底是个用来干什么的建筑,怎么会建在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