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于是离开河滩朝着树林的方向走，白君琰又不顾苏乔的反对把他背在了背上，与莫清砚并行。
莫清砚受了些皮肉伤，此时一言不发地盯着脚下的路，苏乔趴在白君琰背上轻声问他：“莫师兄怎会在此处？”
“方才没跟苏公子打招呼，苏公子莫怪。”莫清砚轻轻咳嗽，牵动了肩头的伤口，他闷哼一声，看到方子佩回头赶紧又把两声咳嗽咽了回去，同样轻声道：“途径于此，发现司徒前辈遭同门围攻，看不过去，便出手了。”
苏乔于是抬头看向前面：“原来是巧遇司徒兄。”
“苏公子和叶公子也认识司徒前辈？”莫清砚诧异道。
“认识。”苏乔面色苍白，勉强笑了笑又道：“你喊他前辈，我却与他‘称兄道弟’，像是占了你的便宜。”
“苏公子言重了，原就是认识的前辈。”莫清砚又缓缓低下头去，满腹心事地伸手在心口处揉了揉，说：“幼时蓬莱剑派曾派人来凤台讨教剑术，司徒前辈是抚琴人。”
“抚琴人是何意思？”
苏乔此时说话声音极轻，他视线里司徒未一手被架在方子佩肩上，随身背着的琴已经不见了。
“蓬莱剑派幻境宗有抚琴人，与临海山庄的以琴控剑不一样，幻境宗的抚琴人主要是抚琴引人入幻境，就像刚才……”莫清砚语气一顿，脚下慢了几步，落在白君琰和苏乔身后。
苏乔回头望他：“所以我看到的那些都是幻觉？”
莫清砚沉默颔首，又慢慢跟了上来。
“阿乔方才看到什么了？”白君琰于是问苏乔。
“我看到——”苏乔本要和盘托出刚刚幻觉中惊险的时刻，却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又问莫清砚：“幻觉里面，都是假的？”
“幻觉里面自然都是假的。”莫清砚应他，而后低声补充：“看得到都是假的，但心中所想全是真的。”
心中所想全是真的。
苏乔趴在白君琰背上，把幻境中那两个孩子的部分摘出来，小声道：“我看见琰哥被亓非仁杀了。”
“所以你不顾一切冲破穴道就为了来救我？”
“什么叫‘就’为了救你？”苏乔也不知自己怎么突然上了火，从白君琰背上挣脱站在了地上，目光灼灼盯着他。
白君琰自知又说错了话，怕面前这人一身内伤又气着，赶紧道：“我不是那个意思，阿乔。”
“那你到底要瞒我到什么时候？”苏乔却突然说。
白君琰看着他的眼睛，总觉得自己已经被他看出了破绽，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好像他下一句话说出来就又要和“叶君”撇清关系。
而方子佩察觉身后的动静，也跟着停了下来，他的视线越过两人落在莫清砚身上，后者又一次十分娴熟地避开。
他知道莫清砚不对劲，可又不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不敢说得太多做得太多。怕他初入江湖遇到危险便悄悄跟了一路，及时地将他从蓬莱剑派手中救下，原以为会把两人这数月来忽然出现的隔阂消磨一二，没想到他像是离得更远了。
不知白君琰和苏乔这突然的矛盾因何而生，方子佩站在原地试探问道：“苏公子，叶公子，二位是……”
“我们没事。”苏乔紧盯着白君琰，还说着话便转了个身朝前走，跟在方子佩后面，伸手帮他扶着司徒未，“司徒兄伤势如何？”
“尚不明确，苏公子你没事吗？”
“没事，小伤。”
冲破那样深厚的内力点下的穴，如何还能叫“小伤”？
白君琰心中担忧，抬腿要追过去，却被莫清砚拦了下来。他回头看着莫清砚，后者回以温和的笑意，对他说：“叶公子不知苏公子为何生气？”
“我……”
他到底是知，还是不知？
“苏公子性情中人，重情重义，他眼睁睁看着你一个人涉险，自然是生气。”莫清砚与白君琰并肩而行，捂着心口咳嗽两声，又道：“换做是我，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白君琰却颔首苦笑：“恐怕不是这么回事。”
“哦？”莫清砚唇角笑意更深：“那便是叶公子做了什么对不起苏公子的事？”
“……莫少侠是如何看出，我和阿乔的关系？”
莫清砚略作思索，接着笑道：“叶公子不顾一切冲进藏书阁救苏公子的时候。”
“可那个时候我们——”那时候我分明还未与他表明心意。
“爱一个人是爱了才知道。”莫清砚看着前面一步三回头的方子佩，视线片刻地停驻，叹息又道：“分不得时候。”
白君琰也朝前看，目光温柔落在那玄青色的背影上，眉头紧皱抿紧了双唇。
*
几个人找到一处破庙落脚。
苏乔自己还伤着，搭了把手帮方子佩安顿好司徒未，转头看到白君琰站在不远处不“敢”朝自己这边来，心一横几步上前绕开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白君琰连忙转身跟着，走到门口与莫清砚迎面碰上，连声道：“我出去捡些柴。”
莫清砚低头看着怀里一大捧干柴，讷讷应道：“好……好的。”
白君琰一路追到庙外的树林里，见苏乔一手扶着树干剧烈咳嗽，喘息间声音沙哑，他心中着急，小跑着上前去，拍着苏乔的背，关切道：“阿乔可还好吗？”
苏乔反手推他一把，一句“滚开”刚到嘴边便被翻涌而上的鲜血堵了回去。他实在没克制住，那殷红的液体顺着嘴角流出来，断线的珠子一样从下巴跌落在地，打在落叶之上，嗒嗒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