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过是出去采野果给大家解渴,一炷香的功夫而已,再回来之时这里已是满地狼藉,其他人不见了踪影,只剩白君琰一人被团团围住,脚下是一摊冒着热气的鲜血。
他匆忙地查看白君琰的伤势,焦急地问:“琰哥,你伤哪儿了?啊?你说话啊!”
白君琰隐忍咳嗽几声,仍是微笑看他:“我没事,阿乔,你到边上等我,很快就好。”
“他们是什么人?!”苏乔自然是不可能听话站到一边去,倏而拔刀警惕着周围人的一举一动。
“他们是——”
“十二年前你叔叔落到我们手里丢了性命,没想到今天你竟然送上门来,那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一人手持流星锤,抡起来转了几圈,身上的横肉都跟着抖动。
苏乔环顾四周,下意识和白君琰贴得近了一些,低声道:“琰哥,我带你离开。”
“阿乔,前几次你气琰哥一个人去冒险,不顾念你,如今我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这样的事无论多少次,我都会做一样的选择,所以……咳咳、咳所以我——”
“我不想听这些!”苏乔怒而打断他,双刀在手心转了一圈,咬牙又说:“你要是死了我马上跟你一起去,不信你大可以试一试。”
白君琰咳嗽着还是笑出来,他反手握着苏乔的手,在他手腕上拍了拍,兀自朝前走了一步,强撑着站在众人面前,好不容易才喘匀了一口气,道:“你们想要拂秋剑法,我有。”
苏乔大惊:“你哪里来的——”
这场景似乎是……
“但我有个条件。”白君琰捂着心口,另一手攥紧了衣摆,忍了胸中钻心的痛,咽下喉间的血气,继续道:“……放了他。”
“放了他,我带你们去拿拂秋剑和拂秋剑法。”
一干人等还没答话,苏乔暴怒大吼:“白君琰!你疯了吗?!”
白君琰回头看他,语气平静地应他道:“我疯了,阿乔,舍了这条命也想让你活着——
“阿乔,过去的日子你没有好好活过,以后……以后要去遍看河山,要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好不好?”
苏乔下意识摇头:“为什么我们一定要生离死别,为什么你一定要让我失去你?我这十二年还不够痛苦吗,你怎么还会忍心看我——非要我一个人活着……我就知道,你不可能真的回到我身边……”
“阿乔别担心,”白君琰的手微微发颤,抬起来为他整理衣襟和头发,又伸手去牵他,温柔道:“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只要白家还有人,阿乔,我不能拖累你,我和阁主说好了,我死了之后他会带你去飞星谷……
“你知道飞星谷吗?凌君谷主——”
“我不想知道,你别说了!”苏乔挣脱他的手,手搭在他的肩上:“你要么让我跟你一块儿死,要么就跟我一起活。”
白君琰却像听不到他说的话,自顾自地又说:“凌君谷主会帮你忘了我,你会忘记之前所有的一切,阿乔,你马上就能真正地活一回了,这样不好吗?我真的替你开心。”
“替我开心?”苏乔眉心紧蹙注视着白君琰,突然抬手在自己的胸口狠狠地锤了几下:“我这里有颗心啊白君琰,它会痛你知道吗?没有你它会痛死过去,你还让我怎么真正活一次?”
白君琰不说话了——不再和他说话,自作主张地转身朝那些人走过去,离他越来越远,只留了一道决绝的背影在他眼底。
他在原地愣了片刻,回过神来急得大喊着追上去:“琰哥!”
“琰哥,琰哥你听我说——白君琰!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不想再一个人了!……你骗我我都知道!我不计较了琰哥……你告诉他们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拂秋剑和剑法,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快点回来……”
他几乎要跑起来,可无论如何都追不上不远处的白君琰,周围的人和景他都看不清,全然忘了刚才这里是如何千钧一发的场面,而如今那些人又为何不见了踪影。
白君琰脚步未停,直直朝前走——分明只是在往前走,他却追得气喘吁吁,两人之间的距离不仅没有缩短,反而是离得越来越远
他似乎是终于发现了不对劲,跑着跑着突然停下来,站在原地重新将四周仔细地打量一遍,远远地,那看不清的树林深处隐隐约约有琴声传来——他仔细地听,片刻过后这模糊的琴声便有了轮廓,渐渐清晰可辨……
幻境宗擅长以琴声编织幻境引人入陷阱,看到的往往是自己最害怕、最不敢面对又或者是最渴求的东西。
苏乔呼吸凝滞,周遭一切重新映在他眼底,一草一木顿时都变得可疑。他握着刀原地转了一圈,警惕地风吹草动。
他最害怕、最不敢面对的事,无非就是清醒地告诉自己,身边人并不故人。
就在这时,琴声停了——悠扬的琴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琴弦崩断尖锐刺耳的声音——周围的场景也随之剧变,他眼前一片白光什么都看不清明,待视线重新恢复之时,喧闹嘈杂的声音争先恐后地涌入他耳中。
这里根本没有追杀的人,也没有染满血的剑,更没有遍体鳞伤决绝弃他而去的白君琰——是蓬莱剑派幻境宗!
他彻底清醒,看见幻境宗的人正四处逃窜,而唐昀不知何时也赶到了,站在司徒瑾和司徒未的尸首旁低头凝视,抬手制止了酒娘和其他人追出去,慢慢放下手垂在身侧,仍是静静地站着。
江星辰不知是遭遇了什么,蹲着缩在一棵树下抱着手臂小声啜泣,这声音苏乔都听得清清楚楚。他看着易南风朝那树下走过去,而后蹲在江星辰面前,抬手细致温柔地擦他脸上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