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宗的幻境分明是迷惑人的心神,却反过来把他叫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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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乔站在原地,不知道这是跑到了什么村子,先站在原地想了许久,想白君琰那句话——他是不是故人,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他仔细想了,那呼之欲出的答案看似清晰明了,却又把自己困了回去,兜兜转转地回到了那比真实还要真上几分的幻境里,眼前忽而天旋地转——待反应过来时面前已然站了一个身披白色斗篷,从头到脚都是白色的人。
“你是……”他一说话胸中便翻江倒海,干呕着满嘴都是血腥味,那人在他视线里摇摆不定,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低声问:“你是谁?”
或许这只是个路人。
可他不知何处来的强烈的预感,此人毕竟是冲着自己来的,于是他警惕地拔刀,体内至纯至烈的内息此时也试图将铺天盖地的眩晕驱赶,他紧抓着一丝清明,愣是把自己下坠的意识拽了回来。
“倒也不必如此警惕,我若动起手来,你早便没命了。”白衣人说着话走近他,一把剑挽在身后,讥诮一句:“唐昀的徒弟,也不过如此。”
“唐昀?谁说我是他徒弟了?”苏乔勉强地笑了笑,反手将刀搭在肩上,站直身子长舒了一口气:“我怎么走错路都能遇到个跟他有仇的……说吧,有何贵干啊。”
“你可知我是谁?”白衣人遂问他。
他手中双刀一转,笑道:“看你这样子,我是必须得知道你是谁咯?”
“伶牙俐齿,这倒像是唐昀教出来的。”白衣人话虽这样说,却不无遗憾地看着苏乔,摇摇头又道:“闭关十年就教出这么个徒弟,可不太好。”
苏乔皱眉:“你自言自语说些什么呢,我可没说我是他徒弟,话都让你说完了。”
白衣人不急不慢收剑入鞘,缓缓道:“你以为他救了你的命,悄悄将你抚养长大,感恩戴德地帮他找拂秋剑,没想到却成了他推出去的靶子——
“我若是你,我便不认这个师父。”
“你说得对。”苏乔盯着他手里那把剑,再盯着他人看了会儿,绕开一步往前走,走几步又停下来,背对着他握紧了手里的刀:“所以你又是哪支箭?”
白衣人朗声又笑:“唐昀仇人众多,我不过是其中一个,我今日也非来取你性命,就是打个照面,日后我们还会再见的。”
苏乔瞥他:“寻仇?寻仇你为何不动手?”
“因为不用我动手——”
“你已耽误我许多时间了。”
此时一道低沉的女声突然横插 | 进两人的对话来,苏乔闻声回头,正见一女子着一身雪青色款款走来,丝质的衣摆随风而起,面上蒙着薄薄一层面纱,席帽垂下来的面纱又遮了一层,让人完全看不清长相。
苏乔直问:“你又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苏乔不由得低头将自己打量了一番,也不记得自己哪里惹了什么孽缘,撇撇嘴又说:“可惜了这位姑娘,我对女人可不感兴趣。”
女子手中没有武器,不过是指尖一闪而过的光亮,苏乔立刻警觉起来,几乎是她出手的同时翻身欲躲,不料还是手腕一阵短促的刺痛,他抬起手来,手腕正中多了一点殷红。
他皱眉问:“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以为唐昀徒弟有多大能耐。”女子讥讽道。
苏乔只觉自己就算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难道他长了一张“定然是唐昀徒弟”的脸?
他屏息暗自以内力相抵,将自手腕蔓延开的痛感阻在手臂上,随后道:“我不是他徒弟,这话我刚刚才说。”
“你是不是,你说了不算。”
“我说你这人怎么就不说人话呢,来就说我对你很重要,又说我是谁徒弟我自己说了不算——难不成还是你说了算?”
女子也跟白衣人一样,不怒不恼,微微笑着朝他靠近,口音不大像中原人,身上带了幽幽西域香,很是特别。她说:“你叫苏乔吧,清城人,与白家关系紧密,十二年前从清城出逃的两个孩子,一个是白秋令的亲侄,另一个就是你。”
苏乔眼皮一跳,从那独特的香气中回过神来,猛地跨一步站在女子面前,追问道:“你到底是谁——你们是谁?……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怎么知道的你不用管,现在我怎么说你怎么做,否则没等到唐昀来救你你就得死。”白衣女子往边上让了半步,指着原处一个茅草棚又道:“自己去还是?”
“你让我去我就去,那我岂不是——”
“你就不想知道另一个孩子和你走散之后,去了哪里又经历了什么?”
苏乔当然想知道,因而答应得十分干脆。也可能不是他自己要答应的,总之反应过来之时身后的门已经吱呀合上了。
他站在这房中,先是感慨自己这脑子是被气得不太好用了,随后便疲惫地靠坐在地上的草垛上,抬手看看自己两个手腕上金光闪闪碗口粗的巨大锁链,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实在是太累了,脑子里什么都装不下也来不及想,往后一倒很快睡了过去。
53-2 宋初然
反常的是这一觉梦里什么都没有,没一会儿耳边一阵当啷当啷打铁一样的声音,他悠悠转醒,好不容易才拖着铁链子从地上站起来,他走到窗户边上循着声音往外张望,发现窗外是个小院,环境倒也不错,绿树成荫,花草繁茂,像是精心打理过。
但就是这样雅致的小院,居然有个人赤膊在打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