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别争了,”苏乔一手搭上江星辰的手腕,颔首低声又道:“若是琰哥醒了,便哄他我去东海为他寻药,他找不到我便会一直找,留个念想那样也好。”
“念想个鬼啊!”江星辰不服,手中一把玉笛指向那雪青色的身影,道:“你也觉得此事荒唐,从袁村到这里,就算是你死了,那个小姑娘死了,他们也不会停下来,你以为你成全了其他人的生路?他们只会……”
“辰阁主,若非眼下别无他法,我又如何会轻易将自己换出去,将那无辜的小女孩换出去?”苏乔脚下动了动,越过江星辰和易南风望向那缓缓朝河中央移动的船,异常平静地说:“并非我‘成全’他们的生路,只是如果这样才能换那么多人的平安无事,反倒是他们成全了我。”
“你——”
“十二年前我这条命就是许多人的‘生路’换来的,如今不过是还回去……我只是——只是十分不舍琰哥,还请辰阁主和南阁主转告昀叔叔,让他一定要治好琰哥。
“也请一定告诉琰哥我去了东海,没有不告而别,是去为他找药了,让他为了我也要好好活着……”
苏乔交代后事一样把话都说绝了,不顾江星辰的阻拦,收了刀往那女子飞了过去,为表“诚意”,落在她面前后便将刀卸下扔向了河岸,两手空空地站在浮木之上。
见苏乔决绝而来,女子缓缓将小女孩放下,她身后之人上前把苏乔捆了反手拎在手里,异常警惕地后退半步——
这半步退出去正好躲开了苏乔突然伸出的右手,女子反应也极快,抬手一掌拍向他,他后仰避开一脚狠狠踢中女子的手腕,小女孩尖叫着坠向河面。
正当时,一抹白色自河岸飞出,千钧一发之际,那绸布卷了小女孩的腰往河岸带,女子再要出手将人抢回来,苏乔自然是不能由她得逞,翻身一掌劈向她的后背——
酒娘接住哭泣不止的小女孩侧身让过一道飞出的白色身影,另一只袖中的落云绸布已又一次飞向了黑暗中拖拽着行船的对方杀手。
江星辰着实没看懂眼下情形如何剧变至此,方才他还恼怒苏乔做出那无谓的牺牲,这不过眨眼功夫,整个河面便被突然出现的酒娘带人控制下来。
易南风拍拍他的背心,像是自己也松了一口气,道:“干活吧,愣着干什么呢。”
“你刚才就知道?”
“知道啊。”易南风一枚飞镖打出去,干脆抓了他的手臂把人带到船上去,又笑道:“你顾着发脾气了,没看到酒娘,就我跟苏乔看见了,没来得及跟你说。”
“万一刚刚我跟着苏乔过去了怎么办?”
“确实是个小问题,”易南风正“一本正经”解释着,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一句:“你没被落云袖扔过?”
“我有没有被扔过,你——”
“江星辰!大家都在忙,很闲你可以回桃花涧去!”酒娘扔了个小孩给江星辰,顺道还一脚把他“踹”向了河岸。
苏乔见场面已被及时赶到的酒娘所控制,神经一松,皓月掌那霸道的内力便趁虚而入将他震得心脏都跟着发麻。
他手中没有刀,只能以掌相迎,才把偷袭之人打落水中,转身便生生再接了那一身雪青的女子至阴至柔的一掌。这一掌他并未能完全接住,掌心相接之时只觉整条手臂彻底没了知觉,连带意识都被震得七零八落,碎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
他不会水,匆忙回头看了一眼,落到水中若是无人相救,以现在这浑身发麻的境况落到水中……若是无人相救,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难不成真是要拿命自己成全了自己?
更不妙的是他的意识开始飘忽不定,强打精神逼迫自己集中注意力来应对这冰凉沁骨的河水——原是做好了准备,然而他万万也没想到,不仅迟迟没入水,后背温热竟是被人揽着腰匆忙贴谢水面横掠出去数尺。
来人身上仍是那股独特而清淡的西域香,一手抱着他,紧紧抿唇不发一言,他不知对方是怒不可遏话也讲不出,还是没空唤他一声。
他心想着,若是唤他一声,这脑子大概就清醒了,也不至于两眼一黑,后面再如何,都像是梦境了。
白君琰方才醒来场面已经失控,他看见河面熊熊火光,岸上又没有苏乔身影,不作他想便起身掠了出去。他莽撞奔向河面,动作太快险些撞上刚刚赶到接住小女孩的酒娘。而酒娘错身他便眼睁睁看着那玄青色的身影直直从滔天火光中坠入水面——
往几次他都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失控,眼下,这一股从内里将自己逐渐撕裂成两个人的力量,在他彻底失控前使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另一个”白君琰是如何看待这周遭的一切。
愤怒的情绪立时冲到顶点,他体内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甚至自己都快要无法掌控的力量,这巨大的冲力掠夺了他的理智,他一手从河面上捞起苏乔,想唤他却被满腔怒火堵死了话头,无论如何也开口不了口。察觉到怀中人失去意识昏迷过去,他便更加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利剑呼啸而过,剑身映着跳动的火焰,也映了天上冷月,他不能把苏乔交给任何人照看,上天入地只有在自己怀里才是周全的——他这样想,出剑收剑更加决绝狠辣,剑刃撕开来人的脖颈,滚烫的血擦过他的下颚洒向河面,把月亮染红荡碎,碎成涟漪推向四周。“月亮神”破碎了,她的教徒们也随之四散,没有了半盏茶前的暴戾血腥,像惊飞的水鸟没有方向地四处“逃窜”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