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穿过雨幕走进滂沱大雨中,豆大的雨点落在他身上也依然笃定地走向了雨雾,映在白君琰眼中的背影越来越模糊。白君琰甚至以为雨水就要将他整个冲走,双腿比脑子反应要快,几步跨上前追了出去。
走着走着男孩跑了起来,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快得像丛林里一只逃命的惊鹿——白君琰武功尚未恢复,追得脚下生风,也仍是和他离了数尺,便大声喊他:“你到底是谁?!”
雨太大了,他都听不清自己的声音,男孩保持着自己的速度还是亡命奔跑。他忽然明白过来,或许男孩真的是在“逃命”。于是他放慢脚步,警惕着四周的动静,尤其是男孩周围。
许是跑得实在筋疲力竭,男孩终于在离他不远之处停了下来,背对着他两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地喘气。他静静在原地立了片刻,雨势稍弱,边上前边锲而不舍又问:“为何逃跑?有人追杀你?为何引我来寻你,你的目的是什么?”
男孩睫毛上挂满水珠,眨眨眼就落进眼中,他抬手用袖子擦,不过是将更多的水揉进去,眼睛愈发看不清东西。白君琰见他身形摇晃站立不稳,跨步上去将人撑着,两手倏而沾满血迹。
掌心的血像是渗进了他的血液,他见男孩满身触目惊心的伤,竟然心头颤抖,自己身上也跟着痛起来。这疼痛来得突然,松懈的一瞬,小男孩趁机后退一步,却没能站稳一头栽在泥泞中。
男孩翻了个身,仰面躺倒望着雾蒙蒙的天,睁着眼睛任由雨水落进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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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君琰将人带回了山洞里,重新生了火,一边运功疗伤一边等男孩苏醒过来。他看向山洞的一角,看着那十来岁的小小身躯蜷缩起来,心中不忍,把柴火烧过去了些。
干柴劈啪作响,这细微的动静居然把人吵醒了。
男孩回头看一眼,眼中少几分防备,剩下全是倦意。白君琰一边添柴一边说:“你不妨说明用意,数月来我已见过你许多次,其他事我都记不太清,唯独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我救你?”
男孩动了动嘴,开口声音嘶哑,咳嗽两声谨慎道:“我没有找你。”
“那这是——”白君琰站起来走一步,男孩便后退抵在石壁上,他于是又退回原地,极耐心地继续说:“我时常忘记许多人和事,以前我可曾在哪里见过你?”
“我……”男孩犹豫片刻,两手抱着腿缩在一角,低声道:“我在等。”
“等?等谁?”
“不是我在找你,是你在找我。”
“是我在——我在找你?我与你素不相识,为何找你?”
白君琰说着,眼前又闪过许多画面来,破碎的、锋利的,鲜血淋漓的许多场面,渐渐在他面前拼凑,真实得就像在眼前重新上演——
不是过去……那些不是过去的画面,又是何时的场景?
白君琰从头晕目眩中回过神来,正好看见一道黑色身形从洞口掠进来,直奔男孩而去,那火堆却纹丝不动,甚至火焰都不曾动摇。他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又想做什么,下意识便要伸手“抢人”,要从黑衣人手里把男孩抢回来。
可他仍是不够快——亦或许那人不是带着人逃离,而是直接在他面前消失了,无迹可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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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因为放心不下白君琰,苏乔被唐昀“抓”去一同闭关后,隔三差五就守在桃花涧入口等,等江星辰给他递信来讲讲白君琰的消息。江星辰半月内派人来送了两回信,跑得勤快,但无非是说白君琰非常“老实”,并没有再发作,如今甚至对于辰阁的任务感了兴趣,没事就帮着收集收集情报。
唐昀不让苏乔回信,说是怕分了心,影响他“开窍”。苏乔偷偷写过两回,鸽子还没飞出几里地,就被唐昀追上去截了回来。
最后一回,苏乔只是想写几行字给白君琰聊表相思之情,唐昀截得更快了。他忍无可忍,手中双刀飞出去一左一右狠狠插进唐昀两边的树干,削落几块老树皮。
“我只是与他说几句话!”他咬牙道。
唐昀折扇在手,左右看看还在晃动的两把刀,笑道:“那也不行。”
“为何不行!”
“你安生点儿,每日勤加练习,不出一月就能去寻他。”唐昀耐心劝说道。
苏乔两手胡乱在头上抓了一把,头发抓得毛毛躁躁,心情也跟着烦躁不已,咬牙道:“天天我就劈柴生火做饭,我勤加练习是要去赏月居当大厨吗难道?!”
唐昀笑得更不留情面:“你这话是瞧不起烧饭做菜?我赏月居的大厨手上功夫可比你利落多了。”
“你说什么是什么。”苏乔盯着人看,半晌朝前跨一步,又道:“无非就是我出手不够利落,速度慢了而已,你说,接下来我要——”
“我所授的皓月掌法,还有踏月逐云步法,最讲究一个快字,你想问到底要多快,”唐昀话语间手中的折扇已然脱手而出飞临苏乔面门,风还未至,他本人已经从几步开外到了苏乔的面前,“至少快过我手里的这把扇子。”
苏乔直呼:“你这是强人所难!”
“但也并非做不到。”唐昀挑挑眉,瞥他一眼:“江门主的桃花镖,还有——”
“还有什么?”苏乔也瞥回去,却见唐昀变了脸色,因而一下就将他后半句话猜了出来,结结巴巴转移了话题:“不、不就是劈个柴吗我不信我两只手还劈不过你一只手……”
一边说他一边收了刀掉头往回走,老老实实去继续劈木屋外堆积如山的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