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清砚看着面前汤匙里的药汤皱起眉头，极为难地推辞一句：“怎敢劳烦苏公子喂我喝——”
“那你便痛快些自己喝了。”苏乔看着他笑，整个碗一同递过去，“你这条命是我豁出命救回来的，我可是难得救人一回。”
“多谢苏公子……”莫清砚还是把碗接过去，却也只是接过去，两手捧着碗，一直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就是不张嘴喝。
苏乔便又苦口婆心地劝说：“莫师兄，你那日是想离开凤台吧？你连这点苦都不愿意吃，如何离开凤台？你在凤台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若是掌门长老想离开凤台，要付出多大代价么？”
76-2 始终不给我赎罪的机会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都是刚刚现编的，赌的就是对面这人不知道，没想到心思单纯的莫清砚果真被他吸引，抬头皱眉道：“我从未听说过。”
苏乔装作面露难色：“也是，你爹那时候肯定没想过你会离开凤台，这些规矩他都不稀罕跟你说。”
“他不是我爹。”莫清砚立刻反驳。
“不管他是不是你爹，你要是想离开凤台就得从你们凤台剑阵全身而退，且不是随便哪个弟子开阵，你是大师兄，你要离开的话……”苏乔一边说一边上下打量他，脑子转得飞快，终于想出来一句：“起码得方少侠那种身份和功力吧。”
一听他提起方子佩，莫清砚果然面色一沉，手放得更低了，一碗药都快要放到腿上去。他趁热打铁，继续相劝：“若是真想和凤台一刀两断，这是唯一的办法，你现在这样，别说方子佩不可能给你开阵，就算开了阵，你还有命活着出去吗？你让方子佩怎么放心为你开阵？”
莫清砚沉思良久，慢慢抬起手把药碗送到嘴边喝了一小口，低声道：“你说得对，他不可能放我走的。”
苏乔见他好歹是开了口，顺势又道：“莫师兄，我若是他，见了你这副模样定然也不会轻易放你下山，他见过的江湖险恶比你见得多，你要不想让他把你‘困’在这凤台，便快些好起来，到时你可以找个借口与我们一道下山，他也不好再阻拦。”
这番话显然是更奏效，莫清砚看着黑色的药汤，下了决心仰头一口将药喝了，边擦嘴边又问：“苏公子此行要在凤台停留多久？”
“我不是诓你喝药，只不过琰哥的情况有些复杂，我们必须留在凤台，少则几个月，多则半年。”这话苏乔倒是没有鬼扯。待方子佩手臂上的伤好了，废除白君琰的全部功力，再等他修习云隐心法和拂秋剑法，前后算下来两人起码还得耽误个三四个月，在凤台过个冬了。
他看莫清砚还是愁眉苦脸的样子，接过他手里的空碗道：“你今日起便好生养着，其他的都没这件事要紧。”
莫清砚只顾盯着那空空的药碗，木讷地朝他点了点头，沉默以应。
为了让方子佩全心全意养伤，早日恢复抓紧时间办正事，自从那日劝说莫清砚之后，苏乔便整个承担起了照顾莫清砚的“责任”。他事无巨细，什么都办得仔细妥帖，每天和莫清砚待在一起的时间比白君琰还多，一个多月以来算是和凤台这位大师兄“混”成了好友，没事便陪他出门散心。
在他的相伴之下，莫清砚的活动范围从原先自己的小院扩大到了山下，偶尔能够和门中弟子下山采买，走一走散散心。
方子佩丝毫不觉得自己在“软禁”莫清砚，固执地认为掌门之位必定由自己这位亲哥哥承接，一心要完成父亲的遗愿，渐渐忽略了其他更为重要的东西。
莫清砚已经一个多月未曾与他说话了——两人各自养伤，各自怀揣着彼此都不知晓的情绪，这段时间来就算是面对面走过，也竟然是一句话都没有讲。
两人的沉默氛围并没有影响苏乔，对于苏乔来说，眼下没有比白君琰解蛊更要紧的事了。转眼他们来凤台已经一个多月，寒气将至，凤台上下所有弟子都发了新的冬衣，方子佩十分周道地叮嘱许澄给他和白君琰都备上了一件披风，顺便也带来了一句口信。
再过两日，凤台弟子收了冬假回来，方子佩便得了空闲，可以给白君琰解蛊了。苏乔喜出望外，仔细给白君琰把了脉，还把唐昀给的拂秋剑法好好检查了一遍。
毕竟那么多年过去了，万一被人偷梁换柱，那可是要人命的事情。
而在凤台落脚的这一个多月以来，凭楼阁的书信也未断过。晚饭过后，苏乔打开了辰阁刚送来的消息，桌上油灯灯芯抖动，他眼前也跟着一抖，狠狠攥紧了拳头。
白君琰按他的吩咐运完气，走到他身边轻声问：“怎么了？”
“我看武林盟是疯了。”苏乔把几张布条递过去，冷笑一声，“不仅是武林盟那四大门派，其他门派也跟着凑起了热闹，江南派系蠢蠢欲动。”
白君琰展开卷成一管的布条，边看边道：“凭楼阁各地皆有损失，若再这样下去，恐怕不好。”
“师父的死早就传开了，若不是有暗阁在，恐怕这些人只会更嚣张。”苏乔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拎着茶壶倒茶，那茶水倒出来还热气腾腾，他隔了薄薄的雾气看着白君琰，又说：“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暗阁阁主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记得昀叔叔曾说，原本凭楼阁没有暗阁，所有事便是交给四阁办了，除了辰阁和南阁，还有乾、坤二阁，这二位阁主也非等闲之辈。”
“我们来凤台之后暗阁阁主给我写过三封信，一封是说查到了袁义程和李雪的下落，一封是说正在找贺玄莫，还有一封嘛……”苏乔喝了一口茶，拿跟竹签把灯芯挑正，忽然笑道：“琰哥你说，如今这局势瞬息万变，等我们下了山，天地是不是又要颠倒一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