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忆挽再反身朝着他走回来:“小小年纪,你倒是想得通透……那你可是想出破解之法了?”
“想出来了。”苏乔笑道。
“如何破解?”看他眼底坦然,凌忆挽倒是对这个后辈愈发好奇了,一下子又忘却了司徒念君的身份,抱着双臂问他:“若非是……冤冤相报?”
苏乔抬眼便见那抹熟悉的身影推开栅栏跨进院中。他温柔地望过去,也温柔地说:“此生见不到山水穷尽,此生却也应该了结恨事。生死法则不可逃脱,但若是我生他死将这法则延续下去,岂不欢喜?”
白君琰一脚踏进房门,带进些清爽的草药味,先向凌忆挽行礼,再看一眼空空的药碗,这才走到苏乔身边,揽着他的肩膀轻问了一句:“好些了?”
凌忆挽怔怔地望着两人,还在一遍又一遍地思考苏乔方才的话——她原以为放下仇恨才是破解之法,却没想到苏乔给了她这样的回答。
世间万千仇恨远不是善或恶一言以概之。除了贪欲支配,还有恨意、恐惧、执念……这些都能使一个人走向恶端,而这些都不等同于恶。自古以来都讲求善恶分明,但若恶根不除,善根不种,江湖纷争又如何平息?然而善恶本就是无尽的。
报仇不是恶也并非除恶,仇恨本身便是由爱滋生,在恩怨厮杀中败下阵来的不是善或恶的一方——仅仅只是自以为代表善恶的一方罢了。所以冤冤相报本就不需要了结。
仇恨也不用放下。
凌忆挽想,唐昀或是苏乔,执着于报仇雪恨本就不是要让善恶分个高下,自然也不会计较是不是冤冤相报。他们报仇是为了所爱之人,是为了心中所爱亦是为了化解心中执念。她缓步行至栅栏前,回头又望房中站着的两个年轻人,提了腰间挽花剑,阔步朝凌君所在的禁地药庐走去。
90-2 但也不及万分之一
苏乔与白君琰在床前对坐,一人神情严肃,一人沉静温和。
神情严肃的那一位问的问题也十分严肃。苏乔心念流转,一抬头准确将白君琰嘴角不经意露出的笑意捕捉去,他知道白君琰有话要问,先发制人倾身向前,在他颈间闻了闻,后问道:“外面没事了?”
白君琰点头应他:“嗯,没事了。”
“这回也是好好送走的?”
“……这倒没有。”
苏乔一副“我就知道”的得意模样,一下就将方才严肃的氛围打破,甚至眉眼还飞扬起几分骄傲的神采,接着再问:“为何要打晕我?”
白君琰抓起他的手腕,拇指在脉搏跳动之处反复摩挲:“阿乔走火入魔,我无奈才出此下策,先将阿乔送进谷中。”
“秦朔呢?蒙孤呢?——还有那俊朗小子呢?”
“秦朔死了,蒙孤重伤,那……那小子跑了。”白君琰低着头看苏乔的手腕,平静地反问他:“阿乔果真觉得那男子样貌好?”
苏乔一下就品出这话里的醋意,本起了逗弄之心,一看白君琰那僵硬不自然的模样,便又两手捧着他的脸哄道:“但也不及琰哥的万分之一好啊!”
白君琰像是十分受用,神色好一些,可转瞬又严肃起来,再次握着苏乔的手腕,正经问他:“阿乔现在可否将所有都告知于我?你总是独自做这么多危险的事,我很担心。”
“这哪里危险了……我自己心里都有数……”苏乔答他的话,越说却越心虚,最后别过头去磨磨蹭蹭下了床,背对着他说了此前便说过一回的话:“琰哥你也别总担心我,起初没告诉你,是我有许多事都还没确定,眼下我有确切的答案了,这就告诉你。”
白君琰“嗯”一声,拍拍身侧的位置,眼神示意他过来坐下。
“那时在凤台,你正经历那样凶险的事,我没法什么都告诉你,而且那时变数也多,事情太复杂。”苏乔下意识又解释起来,在白君琰身边坐下之后一回头看他的表情,短促地叹一口气又道:“现在天下已然大乱,我也不知道——”
“那便从你在凤台瞒我的事情说起。”
苏乔闻言下意识撇了撇嘴,手指把衣袖绞成一团。
“我在凤台发现司言前辈给我师父的密信,说拂秋剑有个秘密,便是能够破万家武学,我现在怀疑看过这封信的不止是我师父和白叔叔,但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应该也不多——贺玄莫要算其中一个。
“不像师父推你出去作饵,我只不过想将计就计拿真的拂秋剑法再次搅浑这潭水……煽动各门各派内讧是西域一派惯有的作风,若我没猜错,贺玄莫布这个局从十几年前就开始了,我们心知肚明,他最终的目的根本不是拂秋剑法。
“——我也想做个局,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直到我们上了凤台收到暗阁的第一封密信开始,我便知道这机会来了。数年来,大多数武林盟和江南派系在凭楼阁安插的暗桩已被师父查明,但除了少数自己露出马脚的,师父都嘱咐暗阁主,没动他们。”
白君琰颔首沉思片刻,沉声道:“所以那个叛徒,也是真叛徒?”
“嗯,那人原是金陵门的,在金陵门一直不被重用,恰逢金陵门嫁女到木岭剑派,他想讨好木岭剑派将来的继承者元可笙,我便帮他一把,让暗阁故意放出去一卷剑谱,”说及此,苏乔不由嘲讽似地笑了笑:“都说人心难测,秦明章不知何处得来消息受了何人挑拨,愣是半道将剑谱劫走了,你说好不好笑。”
“何人挑拨?阿乔可有查明?”白君琰问。
苏乔舔舔嘴唇还是忍不住笑意,道:“此事根本用不着我浪费时间去查,琰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