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东西贺玄莫也斜眼瞧他：“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我为何没资格？凭楼阁的人已经把这废墟围了个水泄不通，你现在要么马上杀了我然后赶紧跑，要么赶紧拿了东西马上跑……你总不能什么都要吧？又想让我死又想拿你要的东西，别人还不会还手——你把别人都当傻子？”
贺玄莫像是把他的话听进几分，刚有所动摇，手腕都松了半分，忽然又听他说：“不过我劝你东西也别要了，把我杀了赶紧跑得了，不然我若今日不死在你剑下，来日必要让你不得好死五马分尸殉我师父和我白叔叔。”
“不愧是唐昀教出来的徒弟，死到临头，不知天高地厚如此大言不惭——”
“你也别装腔作势了，你要是想杀我，或是我今晚必死不可，我刚早就死了，我若是你就不会这么多话，你就是拎着我的尸体来，刀山火海我琰哥也会把我的尸体要回去……”
贺玄莫一愣，着实被他这话唬住了，一时竟然不知道自己拿个活人当人质到底是不是亏了——然而留给他思索的时间所剩无几，在他态度松动的这一瞬，苏乔突然向后一仰，巧妙避开了远处极快速飞旋而来的桃花镖。
那暗器打在浮生剑上，不仅震得贺玄莫虎口发麻，噌一声回响不断，更是全然在苏乔耳边炸开，苏乔一时半刻像是失去了与外界声音的所有联系，只凭本能分辩着暗处落云袖飞来的方向。
贺玄莫自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反应甚至快过了白君琰手中的清羽剑，见苏乔已然脱离了自己的控制，毫不犹豫反手便是蓄满内力的一掌——这一掌直接拍在苏乔背心，当即便令他口吐鲜血，跌跌撞撞向前奔出几步，半跪在地。
白君琰见了苏乔的血，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无法自控的愤怒。他一剑劈开贺玄莫补上的第二掌，把那杀意重重的掌风劈作两半，剑气混和掌风将这战场一边的水榭生生摧毁，轰然一声四分五裂飞向四处，投入水中溅起的水花扑向烈焰，发出滋滋脆响。
贺玄莫反手当空一剑劈下，白君琰以清羽剑尖触地借力翻身躲开，落地后转身急速退开，浮生剑扑了个空又横剑一扫，剑气在地上带出一条深刻的弧线，将白君琰衣摆削落一块——这不对劲。
白君琰余光瞥见苏乔被暗夜中飞来的落云袖卷离战场，很快便意识到自己的状态不对劲。他出剑漏洞百出，若非贺玄莫着急抓人脱身出手稍有迟疑，刚才那两剑他根本躲不开。他手臂内侧一阵隐痛，云隐内息游走不顺，郁结在心口生出钝痛，逐渐蔓延到全身，像是地牢中挨过的鞭子又一次落在了身上，与恨意、怒意和悔意交织起来，将他又网罗进漫天西域黄沙中。
苏乔已然脱险，他却逃脱不了那些深深刻在脑海里而后又被他刻在身上的痛苦过往。贺玄莫曾在他身上施以酷刑，将他的天真纯粹残忍剥夺，把他完完全全变成另一个人——他与苏乔一同长大，喜爱与苏乔玩闹，两人上树摘果下河摸鱼，游戏人间……他本来和苏乔一样爱憎分明果决勇敢，如今却成了这副连自己都无法控制自己的可怜模样——
“琰哥！”
苏乔一声惊呼，终于把他推入了另一个寂静无声、黑暗无边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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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赶上
95-1 爱人亦有正义
在这一片黑暗混沌中迷失了片刻，白君琰很快执剑起身，他耳畔不断回响苏乔的声声呼唤，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人在何处。
凤台后山那次死里逃生，他听见子规悲鸣，声音响彻云霄声声泣血。如今他手中的清羽也在悲鸣——这宝剑呜咽的声音像是找了个准确的方向，指引他望向面前的黑暗深处……
有一人一袭月白长衣，黑暗中提剑稳步朝他走来。他仔细看着、分辨着，见得那人眉目后忽地愣在原地。
“你是……”
“你找回他了。”那人熟稔地与他说话，并对他温和地笑起来，在他面前几步开外站定，手里拿着一把通体发亮的宝剑，笑着又说：“却为何把自己丢在那里？”
“叔……叔叔？”白君琰怔了片刻，喃喃道。
小时候只见过几次的那位叔叔，万丈悬崖坠下，惹得唐昀身害相思十几年的叔叔，就这样突然出现在了他面前。
而白秋令并未应他，只是走到离他很近的地方缓缓蹲下身，放下了手中的剑，一手抚上他的发顶。
“琰儿做得很好。”
白君琰看着白秋令在自己面前蹲下，他的目光不由自主跟着移动，惊讶发现原来这句话不是说给他听的——起码不是现在的他。
地上坐着一个小男孩，那是小时候的他自己，他一眼便认出。他的手里还拿着一串阿乔给他带来的糖葫芦。幼时乳牙脱落，娘亲不让他吃甜食，阿乔便偷偷从家里或是从糖人店给他带吃的，最多的就是糖葫芦。
苏府和白府只隔了一条街，阿乔成天跑来跑去很是痛快。他曾听父亲说起，这位苏大人放弃了京城的大好前程主动请缨到远在北境的清城来，世人皆嘲他是失了圣宠沦为盯住清城白家的“暗哨”，但父亲一直告诉他的便是这位苏大人一生为人正直，来到清城绝不是为了向朝中汇报白家的一举一动，更多是远离权谋之争的漩涡的无奈之举。
原来那时东宫之争便已初见端倪，只不过少时年幼贪玩，自己对这一切当真是一无所知。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得好”，多年后竟还能得这位叔叔一句夸赞。然后他退了两步，垂眸看到白秋令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