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边境动荡未平,京城也风波不息,为定天下民心,景惠帝以前所未有的规制立了三皇子为太子。此举皇室震动,却是民心所向,说来也奇怪,三皇子入主东宫后很快天下太平,国泰民安,四海之内再无战事,我领命戍边,北境至西域一线六年内相安无事。”
说起那段日子,赵崇晖的心境总是放松的,甚至嘴角微抬,笑意淡淡。他看一眼苏乔,不免想起那些年进出东宫的时候总见的情景。
“惠帝对这位三皇子说不上偏爱,却是十分看重,请了三朝元老姜昶姜老先生为太子师——”说及此,赵崇晖不由得又再看了看苏乔,道:“先太子感念恩师教导,勤学苦读比普通人家子弟更甚,亲力赈灾改革兵制税制,深得民心。姜老先生一生最无法容忍的事便是权力争夺之下兄弟阋墙骨肉相残,却没想到太子有一天也会被逼上绝路……
“太平盛世之下早已暗潮汹涌。太子手下能人众多,与大皇子一派斗得不可开交。惠帝素来仁爱宽厚,疑心却是最重,也最恨不忠不孝之人,太子提前得了消息,有人要借一桩旧案构陷苏桓苏大人,为保全他,在姜老先生的提点下太子以退为进,向惠帝举荐苏大人为永宁大都护,北往清城。”
苏乔心下一沉,下意识便望向白君琰——北宁降于云州,国主白淮山因此受封郡王,后世永享荣华富贵。这是云州对白家的承诺,却不想竟也成了最大的威胁与警告。
96-2 暗潮之下
赵崇晖注意到两人微妙的表情变化,停顿思索片刻,继续道:“早年外族与云州各郡王勾结作乱,平郡王之乱后只有永宁郡仍保留郡制,朝野上下议论纷纷,朝廷重臣上书要撤了白家世代承袭的郡王,只有苏大人力排众议多次向惠帝进谏,才平此风波。”
白君琰不禁问:“若如你所言,那位皇帝怎会轻易同意了苏大人如此重臣北上,就不怕此二人当真勾结在一处?”
“因为先太子与姜老先生力保。”赵崇晖喝一口温热的茶水,余光落在袁义程身上,语气沉了几分,道:“姜老先生受托辅佐惠帝三十余载,也是自东宫起便陪伴惠帝左右,他的话惠帝总是要放在心上,给几分薄面。”
说着他起身,来回踱了几步:“那时北境戍边兵权在我手中,清城虽有驻兵但终究难成气候,而且我与苏大人共事多年,十分了解他的品行为人,他处处避嫌不与武臣密交,这也是为什么惠帝答应让他去了清城。
“只不过,终究是埋下了一个最后众人皆无能为力的隐患。”
苏乔静静地听也静静地看,耳边却早已杀声震天,所见也是血流成河。他淡淡地问:“如今高位之上的那人,后来到底做了什么才从太子手中夺得了九五之尊的位置?”
“深知民意不可违,大皇子——也便是后来的文帝,私下做了许多事,培植了令人无法想象也无法相信的势力。朝廷之上江湖之中,他把手伸向了一切可能的地方,无处不在。”赵崇晖走到白君琰面前,抬手压上他的肩,用力捏一下肩头,沉声又道:“永宁郡王听闻东宫之争,未雨绸缪,使白家长子承爵位,次子则托友人代为照料养在江湖之中,怕的就是云州有朝一日翻脸不认人,白家血脉断绝。”
白君琰看一眼肩上的手,平静道:“叔叔便是这样去了云隐山?”
“这我便不清楚了。”赵崇晖抬手又放下,拍拍白君琰道:“我于北境戎马半生,少时为征北大将军麾下左前锋,生死战场什么样的我都见过了。云州的铁骑刚踏破北宁国门,白家便举国归降,我从未打过这样的仗,一直以为是白老国主软弱可欺,待我从他手里接过降书时他与我说了一句话,真正让我无地自容。”
苏乔朝二人望过来。
“他与我说,北宁国力衰微,国内正在闹饥荒,若是要将所有都收缴云州,可否先救他的百姓,他愿意放弃所谓郡王的虚名,”赵崇晖说着也望向他:“惠帝感念他的仁德,并未收缴北宁一物,还派重臣带着财物亲往赈灾,使清城百姓安居乐业。白家爱民如此,怎会做出那样违逆天道的事。”
“所以,大皇子就借满城百姓的性命,开始了夺嫡之争?”易南风忍不住问。
“那是结局了……”赵崇晖重重叹息,回到原处坐下,用力摩挲着虎口的刀茧道:“大皇子十分了解惠帝,他结识了江湖中人,朝中凡忤逆他而依顺先太子者,要么被诬陷下狱,要么直接暗杀,几乎做得滴水不漏,一时间人心惶惶。
“但不管他用如何手段,好像惠帝都对先太子留有特别的情面。他府上幕僚众多,有人与他出主意,他便走出了覆水难收的最后一步——
“他利用姜老先生的一生正直,以此为借口处处找他的错处,挑拨他与惠帝的情谊,自古帝王多无情,惠帝仁爱宽厚一生……老了老了竟然真的与姜老发生嫌隙。”
“你说的这些便是全部?”苏乔立刻又问。
袁义程一抬手,打断赵崇晖发言,从袖中取出那个卷轴递给苏乔,道:“你们都见过那支玉钗了,景文帝还是皇子时大量结交武林人士,贺玄莫便是那时参与其中。他们命人打造了六支玉钗为信物,除了他本人,其他五人在清城惨案中各自有各自的任务。
“如今的户部尚书刘俊才,还有他当年手下得力之人张巍,二人分持一支,负责筹措财物,若是冤案不能成,那些钱便要用以起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