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摇冬显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和真相。她的拳头松了又握,紧了又松,动动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旁边四人一直沉默着,莫清砚干脆低头解腰间的玉扣,一边解一边说:“方子佩的后腰正中间有一块类似槐花花瓣的胎记,”他解下玉扣又抬头:“是么?”
“不可能……不可能!”
玉摇冬听了他的话,突然抱着头失声尖叫。她转身几步跌跌撞撞地向莫清砚跑过来,全然没有了抓住他时成竹在胸的模样,双手揪着他的衣领崩溃质问:“你胡说的对不对?都是你为了救他的命……你胡说的是不是!”
“所有半句假话,我宁愿暴毙于此。”
莫清砚郑重的毒誓让玉摇冬倏而跌坐在地。
她一边摇头一边精神错乱地笑:“不可能,怎么可能呢?我想疼他爱他,十几年来日日都在恨我来不及……”
她边说着,果依娜不动声色地从凌忆挽和蓝镜身后走了出去,向她靠近。蓝镜伸手没拦住,被她反手握了一下再轻轻放开,缓缓垂在身侧。
“我怎么会亲手给我自己的儿子下蛊呢?”玉摇冬从胸前衣襟中拿出一个锦囊,小心翼翼地捧着,双眼噙泪,薄唇颤抖,凝视着手中锦囊,一眼像是望到了十八年前怀里那张粉嫩的小脸,哭着哭着嘴角又止不住弯了弯。
“只要我整天看着他,抱着他……逗他笑,跟他说话,我就开心得不得了……百日宴我剪了他一缕头发,我给他缝了百家衣……”
玉摇冬豆大的泪水落在大红的锦囊上,把锦囊的颜色染得一处深一处浅。果依娜慢慢走近,在她前面几步停了下来,她也不甚在意。
然后果依娜不走了,沉默着,也静静地等着。
“沈渊说中原的孩子都有百家衣,可我们西域没有那样的东西,”玉摇冬抬起头来,却不是看向面前任何人。她的目光悠远,不知落在前面何处,亦不知是否还停留在十八年前。她停顿片刻,长长叹息,又哽咽道:“我学着给他做,希望他能得百家之福,好好长大,可是我再也看不到他了……”
大概是眼前的美好又重新破碎了,玉摇冬忽然痛苦地捂着心口蹲下身,整个人几乎跪趴在地上,黄沙从她的指间漫过。
那绝望无助的模样,风一吹,像是就要被这金黄的沙粒埋葬在此处。
果依娜跟着蹲下来,两手搭在她的肩上。她猛地抬起了头。
其他人心惊胆战纷纷上前,却被果依娜抬手拦下。果依娜头也不回,只缓缓摇了摇头。
她与玉摇冬对视,眼中竟毫无畏惧之意,她道:“你还有机会。”
玉摇冬眼中有恨,更多却是一位母亲痛失爱子的切肤之痛。她眉头紧皱,张张嘴艰难地发出声音:“……没有机会了,没有了……”
莫清砚听罢,心中却陡然升起一丝希望。他同样跌跌撞撞地又跨步向玉摇冬,焦急道:“有机会!只要你说!无论刀山火海,我定然——”
“没机会了!一旦蛊发,蛊人不达目的决不罢休……要么他力竭而死或者被目标杀死,要么……”
她说之沉默,笑意凄然,转而望向江眠。
莫清砚心急如焚,不耐追问:“要么如何?贺玄莫炼制蛊人究竟要做什么?!”他随着玉摇冬的目光所及,又跪到江眠的面前,双手抓住他的衣摆祈求道:“前辈!前辈是不是知道什么?前辈求求你告诉我……他等不了了,真的等不了了!”
“江玉烟,江眠你的亲姐姐……”玉摇冬两手撑在地上,头重重垂下去,十指渐渐扣紧,抓了两把沙在手里,“以蛊铸玉烟剑珠泪剑,这你可知?”
江眠下意识与江月辉对视一眼,道:“珠泪剑主必杀玉烟剑主——这与方子佩所中之蛊有何关系?”
玉摇冬松开手,像是要起身,却又颓然地瘫坐在地,发丝凌乱地舞着,一些贴在她脸颊。她的眸光被抽走,意识也像是被抽走,淡淡道:“与玉烟珠泪相爱成仇一样,必须要有他心爱之人,种下另一只蛊虫,然后心甘情愿死在他手上,此蛊方解。”
莫清砚浑身一僵,眉心紧拧着慢慢爬起来,迟疑道:“他的心爱之人?——若他没有心爱之人呢?!”
“我并未催动此蛊,此蛊便只有一种蛊发的方式,”玉摇冬也跟着站起来,蓝镜上前扶了一把果依娜,两人便一同站在玉摇冬身侧。玉摇冬抬袖按了按眼角,继续道:“他有了心爱之人,此蛊才会发作。”
“那——那我去将他心爱之人找来!我可以……”莫清砚兴奋地跑出两步,蓦地又停下,回头望着玉摇冬。
玉摇冬缓缓将眼睛闭上,摇摇头那眼泪便落在胸前。她泪眼婆娑,痛苦道:“心甘情愿……心甘情愿啊……”
大漠的风刮在人脸上,像是开了刃的刀斜斜擦过去,又痒又痛。果依娜抬手扒了一下嘴角的发丝,半眯着眼看向玉摇冬,问她:“此蛊当真是这么解的?”
江月辉警觉地抬眼朝果依娜望过来。
玉摇冬瞬间的错愕,果依娜又继续问:“其他人——其他人的蛊都有解药,为何你儿子的蛊只能作此解?”
“你……”
“除了他,还有什么人中了这样的蛊?”果依娜心头一跳,一把抓住臂弯处蓝镜的手,将人往跟前一带,急道:“我知道其他人有,那她呢?她有没有?”
“姨娘……”蓝镜下意识将手往后一抽,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你在说什么……”
果依娜顾不上她退半步的这一动作,重新将她拉住,几近恳求地对玉摇冬说:“求求你,蓝镜就像我的亲女儿,你告诉我,告诉我吧!你告诉贺玄莫,诏书我知道在哪里,我还知道于天阳把催蛊药放在了哪里,只要你们不伤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