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发带好像只是在离开竹林的时候随手扯的一根,为了把乱七八糟的头发绑规矩,他特意选了根长一点的。
没想到这人竟然这样喜欢,一直就缠在了剑柄上。
当年白叔叔坠崖后,师父就把清羽剑穗随身带着,日日夜夜地心痛,日日夜夜地折磨自己,甚至不愿解朝暮之毒,日夜受皓月内息翻涌冲撞之痛——于是他竭尽全力抬手一抓,将那根发带紧紧攥在了手里。
就是这一挥手,他的手指从白君琰的指缝间擦过,风声萧萧,他听不见白君琰最后对他说了什么,只是紧紧抓着发带,生怕一不留神又将它还回去……
看来是要死了——也没想到真的会死,那么多次,刀尖插进心口三次都无法从唐昀手中将他的命抢过去,宋瑜曦一掌却突然了了他的“心愿”。
剩下的就交给他们吧,自己这一去也管不了了。
说不定过一会儿……唐昀和白君琰就会让那几个多活了十年的人一个一个排队从上面跳下来,路上倒也不算无趣。他想。
*
此时问翎崖上。
落云袖刚才被宋瑜曦一掌削断,酒娘还来不及完全收回,便又长袖一挥去拉白君琰。
她无法分辨自己在做什么,只凭着本能,以落云袖缠住白君琰的腰,在段青霜的帮助下把人拖了上来。
看着苏乔从眼前坠落万丈悬崖,把白君琰拉回来之后,她有些脱力,脑子却比四肢反应更快,反手落云袖以更快的速度飞出,狠狠打在随后赶到的元归澜和金晟一行人身上。
众人闷哼退后,她剧烈地喘着气,手持长鞭站在中间,把问翎崖分隔成了两个战场。
青霜剑一剑横扫,贴着贺玄莫的鼻尖把人逼退,段青霜持剑而立,剑尖直指贺玄莫的眉心。她的身后,是以清羽剑撑地,半跪于悬崖边上的白君琰。
她动动嘴,劝慰的话在看到白君琰用力握剑而指节泛白的手后,又悉数咽了回去。
十多年前,问翎崖上坠下一道白色的身影,千里之外便死了一颗鲜活跳动的心。她都见证过了。
唐昀并未亲眼见到白秋令坠崖尚且如此,而今苏乔于白君琰面前落下深渊,痛失挚爱的白君琰又将如何一点一点破碎——
她忽然又想,唐昀若是知道可能有这样的后果,还会不会剑走偏锋?
贺玄莫并不看眼前通体冰霜的青霜剑,倒是死死盯着宋瑜曦,道:“你将他推了下去?!”
宋瑜曦听此一问,委实不算理解,困惑道:“他不能死么?”他回头看着贺玄莫,微笑又说:“反正我已经拿到了打开天长山机关的密钥。”
“你可知……你可知那机关必须要皓月内息十成掌力才能打开!他是这天底下唯一一个能打开机关的人!”
宋瑜曦一怔,但很快恢复镇定,复而颔首看着手里的玉扣,皱眉道:“那又如何?”
“原来你,瞒着我与他见面,便是、便是——”
“他什么都知道了,我也什么都知道,”宋瑜曦将手中玉扣抛了抛,随后两手背在身后,又道:“本来我想先杀了你的爱徒……可没想到,他先找上门来了。”
“酒娘。”
宋瑜曦的话音刚落,一直沉默的白君琰突然开口:“将这些人……通通带走。”
他说着话站起身,踉跄两步朝前走,手中清羽在地上拖出长长一道剑痕。他一直走到宋瑜曦面前,竭力克制着胸中翻涌的杀意,将清羽狠狠往两人中间一扎,沉声道:“除了他们二人。”
酒娘听他前半句话时,已然以落云袖分别缠上了各大门派掌门的手腕,随后便反手又缠了一道。
正当时,段青霜自袖中抖出一个药瓶,拇指将木塞顶落,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那瓶中的药液便准确无误地飞向了酒娘落云袖捆绑的几人。
“哦?你以为……”
宋瑜曦刚开口,白君琰便冷声打断:“我们走。”
见他如此反应,倒是令酒娘与段青霜错愕不已。酒娘抬手,人群中凭楼阁的杀手刺客便纷纷上前,两两押解一个,将她手中控制的众人悉数带离了现场。
白君琰拔出清羽,又缓步走到段青霜身侧,道:“多谢前辈,还请前辈将于掌门一同带走。”
说罢他便再次转身,站得更远一些,清羽倏而脱手而出,极快地飞旋着朝宋瑜曦心口而去。
电光火石间,宋瑜曦只让开了半步,那剑尖眼看就要穿心而过,却在白君琰手心内息流转控制下稳稳地停了下来。
段青霜眉心微皱,反手收回青霜剑,回退到酒娘身边。她看着清羽剑飞旋不停,云隐内息不断倾注,宋瑜曦只能调动内力来挡——但白君琰绝不是以杀人为目的。
这是一种示威。
白君琰游刃有余地操控着清羽剑,无形地压迫让宋瑜曦也逐渐皱起了眉。
“他是在告诉宋瑜曦……不是杀不了,也不是不想杀,而是随时都可以取他性命。”段青霜道。
酒娘看向贺玄莫,发现他也是紧绷着,不敢轻易挪动半步——此刻,问翎崖笼罩在白君琰强悍的云隐内息压迫之下,绝对地压制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惊觉,白君琰的内力和剑法,或许已在白秋令之上。
他却再不可能重现十几年前的问翎崖一役了。二十年的苦心经营,竟然就要这样毁于朝夕之间……
他猛然想起宋瑜曦问过自己的话,手腕一僵,浮生剑差点脱手落地。
为何自己算计半生,最终会落得潦草收场——眼前这个武功高强的青年,分明应该是最后的底牌,却不料……十几年过去了,他渐渐长大,也渐渐长成了自己无法控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