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唐昀,或许很快又能相遇。
但他到底还是活着,十二年过去,唐昀并没有出现,最后还是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这一潭死水面前。
下来后的第二年,老人也寿终正寝,他将老人安葬在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时不时地……
逢年过节,村里热闹的时候,他时不时便也去找老人热闹热闹。
昙花村里的小花姑娘今日又来给他送吃的了,一来就看到他从水里捞了个人起来。
小花才十二岁,看到这样的场景,再想到以前老人说起的关于他的故事,免不了好奇地问上几句。她跟着白秋令跑进他的小木屋,又跟着跑出来看白秋令烧水,再跟着跑回去,看他给那个一身黑衣服的人把脉诊治。
最后她看到白秋令大惊失色,退到圆桌边上打翻了桌上的茶水。她干脆跑去床边,一个手掌都快要盖在那人脸上。
过了会儿,她感受到掌心的微弱气息,天真地笑起来:“他没死!他没死啊!”
120-2 他死了
白秋令却还是揪着衣襟大口大口地喘气。他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心,只觉十三年前问翎崖上那痛彻心扉的瞬间又叫他重新经历了一遍。
……然后是他坠落的时候耳边呼呼的风声、他落入水中四面而来的压迫感、他醒来时身上伤筋错骨的剧痛——
他通通再经历了一次。
这个人……怎么可能从这个看上去不过弱冠之年的青年身上,摸到属于皓月内息的脉象!
十三年前此人或许才七八岁,他怎么会——他怎么能……怎么能学会唐昀的皓月内功?
小花终于想着放下手里的提篮,她小心翼翼地走到白秋令身边,抬手拍拍他的背,说:“神仙也会被吓着吗?你别担心,他没死呢,说不定他也像一样……”她说着说着,一拍脑门儿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嚷嚷:“哎呀!神仙叔叔我先走啦!我娘说我是你下凡的那天出生的!我要回去看看我小弟弟是不是出生了!”
叽叽喳喳的小花走了,床上那青年气若游丝,这屋子又静下来。
白秋令回过神,三两步跨回床边,用刚刚找来的木条将眼前这个陌生的皓月传人摔断的手臂固定住,以云隐真气为他续上这剩下的小半条命。
云隐真气天然便是调理皓月内功的“良药”,唐家没有解决的问题,倒是让司言解决了——这应当也是司言没有来得及给唐景舟的厚礼。
唐家夫妇殒命西域,留下三个孩儿,唐婉早逝,唐昀也……
江月辉根本不会皓月内功——至少自己掉下来的时候他还不会,那么此人的武功到底是谁传授的?
白秋令运功疗伤一盏茶的时间,出去将热水提进来,给床上之人浑身擦得干干净净,再换上了整洁的衣裳,而后继续为他运功疗伤。
他每一盏茶的时间休息一次,如此往复,守了这人三天三夜,好歹是吊住了他剩下的这口气。
第四日清晨,白秋令惊醒。他原已是疲惫不堪,听到床上传来的呻 | 吟却立刻又精神百倍。扑到床边,他眼看青年睫毛抖动着醒来,第一句话便是问:“你是谁?为何会伤重至此?”
苏乔也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大概所有从问翎崖上下来却又没死的人都会先这样以为——他浑身痛得他冷汗直冒,又不像是死了,便很快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他与白秋令不一样,他知道白君琰一定在等他,不管不顾地就想下床,想回到崖上。刚一抬手,他闷哼出声,痛得又重重躺了回去。
白秋令还在等他的回答,却来不及等,着急继续问:“你怎么会皓月内功?谁教你的?”
苏乔这才留心看床边这位白衣人,只一眼——只这一眼,他几乎就又要以为自己真的死了,只不过没能去那极乐世界,而是带着一身伤下了地狱。
但他不相信白秋令会下地狱。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我、我……”苏乔忽然又不知道该如何说,他躺在床上,直勾勾地看着那张与白君琰神似的脸,想了很久很久,才小声道:“我师父教我的。”
白秋令大惊,只觉全身的血液都要倒流沸腾,连声追问:“你师父是谁?”
“白……白叔叔,”苏乔没有回答,亦是来不及回答,只喊了他一声,又问:“你是白叔叔么?”
这一声、这一问,把白秋令彻底搅得晕头转向。他从问翎崖摔下来的时候都没这么迷茫过。
“你是谁?”白秋令一手扶着额头,另一手冲他摆了摆,脑子晕得厉害,“你怎么、怎么会……”
苏乔总归是先他一步冷静下来,没断的那只手抬起来抓住他的手臂,道:“我是苏乔,白叔叔,你还记得我吗?小时候和琰哥——”
“你是苏乔?”白秋令心头震动,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这世上竟然会——还会有这一天!
他遍寻不见的两个孩子,十三年后其中一个竟然会以这样凶险的方式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反手抓住苏乔的手腕:“琰儿他——”
他兀自又停了下来,等了自己好一会儿,才终于把这句话接上:“琰儿他还……还活着吗?”
“还活着,白叔叔,琰哥他还活着。”
“他在哪儿?”
“我那日从问翎崖落下来,见了他最后一面,他可能……还在等我。”
他问什么苏乔便答什么,但苏乔猜想,白秋令想问的绝不止白君琰一人。
但他又不知该如何主动提起唐昀,只因他心里也有气。坠崖之时他觉得没能再见唐昀一面,终是遗憾,可眼下自己又没死,那股气就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