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秋令看他一眼,眉心微蹙,略带责备道:“你若成日这样想,心不静,我们便是要耽误更多。”
“我只是想着……”
“其他的便不提了,这么多年我虽从未像这半月来日思夜想过要上去,”白秋令颔首笑笑,像是想到了什么,随后语气更加柔和地说:“但突然又有了盼望之事,确实有些不大适应。”
苏乔听罢,心头突然涌上些奇异的想法,他放下筷子一手抓住白秋令的手,恳切道:“白叔叔,我一定好好养伤!”
白秋令微怔,看着他真诚的模样,马上把手抽了出来,拿汤匙给他盛上满满一大碗汤,笑道:“好,那等你行动方便了,我们便先去一趟飞星谷。”
“为何先去飞星谷啊!”苏乔不解道。
“为你调理皓月内息的药还差一味,这几日我找了许多地方都没有,若求万无一失,我们去飞星谷找凌君谷主,是为最佳。”
苏乔沉思一番,却摇了摇头:“不行白叔叔,比起这个,我们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
“何事?”
“我们要尽快去一趟川兰。”
*
飞星谷到川兰,由南至北六千里路,快马加鞭也得月余,凌忆挽接到暗阁来信后,十分担忧能不能开春之时顺利将果依娜送到川兰去,与白君琰会合。
春约既定,寒冬便要出发,果依娜虽有些拳脚功夫,但内里远不足以支撑她于凛冽寒风中北上。
“这可怎么办呢,这臭小子真是……”
她这正发愁,蓝镜突然敲开了她的房门。
“师父?”
凌忆挽遂朝门口望,看见蓝镜先钻了个脑袋进来,便招呼她:“来来来,正好有件事与你商量。”
不料蓝镜直接冲她摆了摆手,爽快道:“师父不用说了,我都知道,段前辈让你带着我大姨娘去川兰,白少侠在那里等呢。”
“带着你大姨娘我只能提早一个月出发,否则寒冬腊月我们便要在路上熬过去了。”凌忆挽坦言。
“不用我大姨娘亲自去,师父你看。”蓝镜在凌忆挽面前坐下,从衣襟里掏出一把精致的木梳,郑重地放在她手心:“这是大姨娘给我的,她说这把梳子有如她本人,一定能派上用场。”
梳子是极为罕见的玉檀木所制,凌忆挽看着手心的木梳,万分诧异,不由叹道:“这是玉檀木梳!”
“嗯,这是川兰王室给公主准备的庆生礼,玉檀罕见,川兰国王会把木梳赐给最疼爱的女儿。”蓝镜把玉檀木梳翻了个面,指着梳子背面的异域文字又接着说:“这是大姨娘的名字,川兰国王亲手所刻。”
凌忆挽感慨之余也困惑不已,她看着手中贵重无比的木梳,皱眉道:“可是你大姨娘不是……”
她抬头又看蓝镜,不知如何开口说出对果依娜身世的不解,犹豫之下只好静待蓝镜主动接她的话。
蓝镜两手握在一起搓了搓,再往桌上轻轻敲了敲,道:“师父,其实我也不知道,但眼下最要紧的事就是尽快去川兰,十万北境军一旦撤走,边境空虚,川兰本就虎视眈眈,后果、后果就——”
“后果如何?”凌忆挽突然问,“蓝镜,你不恨吗?”
蓝镜一怔,随后沉默了许久。
她两手倏而又松开,垂下头去闷声道:“师父,我当然恨。”
“那……”
“可有很多人是无辜的,”她抬起头来与凌忆挽对视,语气一沉,又道:“蓝府上下几十口人,我的娘亲,管家伯伯,其他人……他们都是为我爹所累。”
凌忆挽握住她的手拍了拍:“蓝镜,我不是……”
“但还有更多人——白少侠已经把诏书给袁义程了,师父,若是袁义程联手赵崇晖,以诏书调动十万北境军南下……一旦边境再失守,云州内忧外患,必将流血千里,我不想看到那样的场景……”
“你不想报仇?”
“我想!”蓝镜这话答得极快,她眼底的光亮一闪而过,消失得也更快,“我当然想,我甚至能体会一些他们心中的仇恨……”
凌忆挽听罢,抬手将她胸前的乌黑长发整理妥帖,另一手紧紧握着玉檀木梳。不发一言,眼中却像是有千言万语,她不忍心、也不知道该如何告诉眼前这个内心纯粹、善意不改的少女……
白君琰心中的仇恨已然不似从前了,他想劝说川兰王按兵不动也绝非为了保边境安宁这么简单。
这个寒冬过后,云州天下不知又该如何动荡。
*
如此一去又是半月,冬日漫长,今年更甚。云州大地到处是皑皑白雪,连永洛都下了一场雪。
这场雪像是自南向北一直下到了西域黄沙之中,西风阵阵,再将凛冽的寒气不断吹向中原。
一日风大,永洛又下雪了。
唐昀身上是厚厚的披风,他站在院中,手里抱着个精巧的暖炉,落了一肩的雪。段青霜坐在他身后不远处檐下的软垫上,偶有几片雪花落到她面前,很快化去。
她给酒娘倒了杯温热的酒,微笑道:“永洛竟然下第二场雪了。”
酒娘双手接过,颔首致谢:“多谢前辈。”
“我在永洛这么些年,不常见这么大的雪,”段青霜又起身,端着酒走到唐昀身后,抬手将酒杯递过去:“阁主,还在想事情?”
唐昀侧身接了酒杯,与段青霜一前一后走回两步,也坐在软垫上,抿一口酒细细品了才道:“这雪我年年都见,今年怎么觉得不大一样了。”
“嗯,今年雪很大,明年收成应当是不错。”段青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