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蛊有解吗?”白秋令最后问。
片刻。
一道白色身影匆忙地推门而出,疾步向唐昀走去。唐昀与江眠正在说话,凌忆挽则百无聊赖地趴在石桌上拨弄江月辉给她带来的“小礼物”。
那淡绿色的小虫在剔透的盒子里活泼翻滚,好不可爱。但鲜有人知那灵动的外表之下,就是西域最毒的毒虫之一。
白秋令神情凝重的一句“不好了”使得唐昀的笑意逐渐凝固在脸上。
他与江眠对视一眼,又转头看着白秋令关切道:“怎么?”
“琰儿身上还有蛊!”
江眠随即与他身后的江月辉视线相撞,后者摊手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还有什么?”唐昀皱眉。
白秋令转身看向跟过来的易南风和江星辰,心下一沉,仔细掂量过后仍是决定开口道出自己的猜想:“若风儿当真是玉摇夏和沈渊的骨肉,玉摇夏病了风儿就病了,眼下玉摇夏好转风儿也便好转——
“这不可能是母子连心,这是玉摇冬为了报复,下在他们身上的同生同灭蛊。”
他的话有如当头一棒,打得易南风脚下一滞,整个人僵在原地。唐昀循声望过去,江眠也两步上前,一手搭在了他肩上。
“……我刚刚摸了风儿的脉象,”白秋令紧紧攥着拂秋剑,整个人绷得笔直。他无意识地倒抽一口气,沉声道:“跟琰儿的情况一样,他们的内息,都不干净。”
一旁玩虫子的凌忆挽指尖一抖,不慎将装着毒虫的透明小盒子,当啷一声。
126-1 这不是梦啊
是夜,清城。
苏乔故地重游,入眼还是满目疮痍。他的脚下尸骨横陈,到处是未干的血迹,甚至有些尸体还在抽搐,瞪着一双可怖的、散大的眸子朝他望过来,脖颈处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正往外冒着血。
他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尽管他知道自己手中有刀,早就不像儿时那样只能无助地躺在死人堆里,等白君琰把他扒出来。他可以劈开这天地间的血气,分明可以……
整座城弥漫着浓重得似乎永远不会消散的死亡的味道,他站在空无一活人的城里,举目四望,心里忽然空了巨大一块。空的那一块像是被什么东西砸出来大洞,呼呼将满城的血气倒灌进去。他猛地咳嗽几声,胸腔刀割一样剧痛无比,只得徒劳地捂住自己的心口,踉踉跄跄往城门口跑去。
十多年过去了,他不明白清城的悲剧为何会再次上演,也不明白为何还是他独活于世……转瞬,周遭的血气向他压了过来,他来不及跑到城门便被尚有余温的尸体绊倒,跌入血水中,将一身玄色衣裳染成更深的颜色。
他一手持刀撑在地上使自己站了起来,再抬头眼前已是一片模糊。他抬手抹了一把湿润的眼角,看清了满目猩红,看到这满地死尸的尽头好像……站着一个人。
他视线愈发清晰,也愈发不敢上前。
云州姓宋,宋家的天下却有好几个外姓的公主和郡主。
随督政苏桓一同来清城的,便是姓姜的一位郡主。惠帝亲封的清乐郡主,是三朝元老姜昶的孙女。姜昶一生为国为民,清乐郡主自幼听其教诲,懂得天下大义,虽衣食无忧富贵荣华,却天性纯良无私无我,与两袖清风的苏桓珠联璧合,造就了一段人间佳话。
这样一位明月入怀,心怀慈悲受人爱戴的郡主,此生唯一一件“错事”,就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孩儿,平白害了府上几十条命——苏乔这样想。
他因此不敢上前。面对阔别十多年的母亲,他竟然原地踟蹰,不愿向前一步……此时清乐郡主与他遥遥相望,盈盈热泪夺眶而出,像是落在他眉眼、心头。
他感受到阵阵温热,眼前又模糊起来,倏而清醒。
是一场梦。这梦境不知何时又缠上了他。
仿佛是重新睁开眼地上便不见了死状惨烈的尸体,清城的街头复归繁华,他耳边突然热闹了起来。糖葫芦、糖人、果脯、风筝……街边的汤饼铺子,成衣店,茶楼,私塾……他茫然地站在街边,回头再看向刚刚母亲出现的地方,那里早已空无一人。他并不能马上适应这种变化,而周围也不大像清城的样子。
他于是整理呼吸,抬手捏了捏眉心,兀自嘀咕两句:“为何白日走着路都会做这种梦……”
“阿乔怎么了?”
正想着,白君琰拿着两个热乎乎的饼从一旁的铺子出来,一个递到他手里,温柔笑道:“快趁热吃,你不是念了好久么,这家的饼。”
他勉强一笑:“琰哥,我这是怎么了,大白天都在做噩梦。”
“嗯?”白君琰伸手拿了他嘴角的发丝,又说:“什么噩梦?”
“我梦见……我又梦见清城了。”
白君琰咬一口热气腾腾的饼,冲他一笑,示意他继续说。
“……我还梦到了我娘,她就站在那里,也不和我说话。”苏乔语气一沉,神色黯淡,又道:“她肯定在怪我。满地都是死人,就剩我一个人了琰哥,其他人——其他人都不在了,还有……还有你也……”
他不敢抬头看白君琰,却听见白君琰短暂地沉默之后,冷声开口反问他:“这是梦吗?”
周遭突然刮起刺骨寒风。苏乔的皮肉被划出一道接一道口子。
他猛然抬头。
“这不是梦啊……阿乔……”
明明自己一直在白君琰面前——怎么会……这怎么会!
苏乔本能地伸手接住白君琰,跟着他跪跌在地,而后胸前一阵温热……他低头一看,被眼前的情景惊得呼吸凝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