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择道:“我会。”
下一个虎头盒里的居然是个布老虎。天择微微一愣,伸手捏了捏,道:“你属虎?”
长昭耳根微红,应了声是。其实有更适合的东西可送,但他思来想去还是想缝个布老虎给天择,就当是这布老虎代替自己陪着天择。
天择没说话,默默地把它拿出来把玩。
兔盒是套七巧板,而特地涂了红漆的本命龙盒里,是一副华容道。
不过这华容道很是特别,要逃走的人并非“曹操”而是“天择”,上面刻的是“扶光山”而非“华容道”,其他几个棋子则写着“阁主”、“城主”、“长老”、“剑术”、“法术”以及两个“妖族”和两个“人族”。
天择愣了片刻,低低笑了一声,又严肃道:“真放肆。”
长昭见天择又笑了,不自觉地也跟着弯起了眼角。他觉得自己这些天没日没夜做这些小玩意儿都是值得的。
最后三个盒子里分别是象棋、九连环和鲁班锁。
“最后一个呢?”天择问道。
这里只有六岁到十五岁的生辰礼,没有十六岁的。
“现在还没做好,但等你生辰到了,我一定准时送上。”长昭说道。
天择低下头,看见长昭的手上有许多细细小小的伤口,还有新磨出的茧,眼眶倏地红了。
他从没想过会有人愿意花这么多时间费这么多力气,只为哄他开心。
他声音闷闷地:“你……不必如此。”
长昭闻言,急道:“怎么不必?你是……是我的表弟,我来东洲之前我爹千叮咛万嘱咐要好好照顾你,我这么做都是应该的。”
天择定定地看着长昭,想着:我们是兄弟,是亲人,也是……朋友。
他第一次有了一个朋友。
“明月长昭,表哥,谢谢你。”
长昭微微一愣。天择叫了他两次,却是不一样的意义。他说得真心实意,可长昭听着却莫名觉得不是滋味……
如果天择不是表弟就好了,就算不是他也愿意这样对他好。
——
两天时间本该过得很快,但对于天择而言却度秒如年。
他没再去桃林,只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摆弄长昭送他的华容道。
“天择”一次又一次地逃出“扶光山”,而真正的他也很快要离开这里了。
刚来扶光山时天择夜夜难眠。朝旭院不小,却只住了他一个人。每到夜幕降临他就会想大哥和弟弟,抱着母亲生前为他绣的毯子低低地哭泣。他怕黑怕寂寞,但更怕害了别人,所以扶光山上再凄凉寂静他也必须忍着。
白日里他发了狠地修炼,想逼自己累到筋疲力尽可以倒头就睡。他以为睡着了漫长黑夜就不会那么难熬,可睡着了他依然在做噩梦。记得金翅大鹏和赤炼蛇的不光是天赐,还有天择。他在梦里重复着父亲和大哥重伤的场景,有几次他扑过去挡在了他们身前,伤口很疼,但梦里的他却无比开心。他醒来浑身全是冷汗,望着窗外将明未明的天色,用力闭上眼睛,希望永远别醒过来。
他想救人,即使拿自己的命去换也可以。
后来,他不会偷偷哭了,也把母亲绣的毯子收进了箱子里,用观星阁的道袍压在上面遮住。只要不看见山下的东西,他就不会想念山下的人。
思念能淡化,却不会消散。
他想拥有江都的人间烟火,想成为他们其中最平凡的一个。
他过去以为这比登天还难,但现在他好像真的拥有了。
夜幕降临,天择屋子里却没有点灯,那个可爱的貍奴彩灯在床头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就这一点点光亮,对天择来说也够了。
“出阁”
在扶光山上的最后一夜,观星阁的外壁尤其耀眼,简直盖过了月辉。
长昭坐在窗边望着这座巍峨华丽的楼阁忽然嗤笑一声。
阁内弟子说天择出阁前还要入最后一次流转阵,之后才算真正“改了命数”。
可他明明从来都不需要改命,所谓的流转阵不过就是个一点效力也没有的虚阵,可只有它才能给天择离开扶光山的勇气。
江都人对观星阁的信奉始于第七任上官家主,千百年来从未动摇。观星阁弟子精通卜卦星象,阁主更是能窥天机转乾坤,江都因为他们的存在躲过了无数天灾人祸,人们对他们的感激之情不亚于天一城的修仙弟子。
于是就算阁主撒了谎,也绝不会有人怀疑。他说天择是扫把星,于是所有的祸事都是因天择而起,人们不会去想各中缘由,只会将所有过错归咎到天择身上。
观星阁主拥有审判的权利,无论他说什么,都会被奉作神谕,即使那是谎言。
想到这里,长昭猛然坐起身,忽觉后背一阵寒凉——巫澜会是唯一吗?
长昭还来不及细想,只见观星阁的外壁的光亮忽的比先前柔和了很多。
天择出来了。
他立刻将那些胡思乱想抛诸脑后,飞奔到观星阁外等天择。
不过片刻,长昭便看见那个修长的身影从璀璨的楼阁走出。
他已经换掉了道袍,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洁净无瑕的水墨长衫,衬得他越发脱俗。
天择见到长昭在门口等他并不意外,面色看上去很平和。
长昭迎上前去,道:“纪管家已经差人把东西先拿下去了,我们现在就走吗?”
天择低低应了一声,兴致却并不高。
他这十年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十六岁生辰的到来,可真正到了下山的这一天,竟有些近乡情怯。
长昭理解他的无措,拿了块桃花酥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