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澜接过明月安递来的水,道:“多谢。”
明月安冲他笑了笑,道:“是我该谢谢你才对,要不是你拼死杀了那只妖灵,我都不知道还能不能站在这儿。”
上官逸之半是责怪半是心疼道:“你啊,瞎逞能,可把我吓死我了。你都不知道,我爹和阁主把我一顿臭骂,你可是观星阁五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我出事你都不能出事,下次再这样我都不敢带你出城玩了。”
“别瞎说。”巫澜淡淡道。
明月安递过一方干干净净还散发着清香的手帕,道:“吶,你的手帕,还给你。”
巫澜默默接过了,苍白的脸上多了一丝红润。
明月安在天一城住下,三人时常结伴而行,四处捉妖,感情也越发深厚。
可渐渐地,江都内便生出了些许流言蜚语,说他们三人互生情愫,纠葛不清。这话不久便传入了上官玄和观星阁主的耳朵里,他们心中十分不悦,这关系到天一城少城主与观星阁首徒的名声,绝不能任其发展。
上官玄早看出来上官逸之心系明月安,他虽不是很喜欢明月安,但二人倒也算门当户对,思来想去他便差人旁敲侧击问了明月安的意愿,谁知明月安竟难得露出了含羞带怯的神情,说自己喜欢的是上官逸之。
看到此处的长昭和长湛对视一眼,眼中写满了疑惑:明月安难道不是与巫澜两情相悦,却因预言而被棒打鸳鸯吗?为何眼前的一切与他们听说的完全不同?
预言【三】
当初明月泰四处游历,没能收到天一城送去东洲的请柬,后来回到东洲时又遇上附近妖族作乱,无法及时去天一城看望妹妹,连明月安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
那时他赶去天一城时并未察觉有异,可离开后却收到了巫澜秘密送来的明月安绝笔。
信中细数了这两年间明月安在江都的遭遇。她说自己因为一则预言而被迫与心爱之人分离,身心饱受折磨,但将这些事情告诉哥哥并非想求他为自己做主,事已至此,她只求自己唯一的孩子能平安长大。天一城不可能放天择离开,她希望明月泰在必要时能保护他,这样明月安才能够安心。随信还附赠了一条绣有观星阁图腾的手帕,手帕的另一端是明月安绣的一枚月牙,那粗陋的针脚,明月泰一眼便能认出是出自妹妹之手,于是对这封遗书的内容深信不疑。
之后,明月泰与巫澜一起捏造了一则假预言,希望能让天择远离天一城的人,却没想到上官玄竟不愿意放手,无奈之下,明月便泰将驯服的金翅大鹏送给了观星阁,好让巫澜设计让金翅大鹏攻击上官逸之,希望能坐实天择“扫把星”的身份。
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明月安唯一的孩子,可到头来孩子是错的,绝笔是假的。
长昭不可置信地望向巫澜,但见其神色僵硬,脸色发白,攥紧的拳头似在诉说着他内心无尽的愤怒。
幻影中的画面还在继续,无外乎是那对佳偶曾经的甜蜜往事。上官逸之以袖掩面,不愿叫人看见他一个不惑之年的男人泪流满面的模样,却又不想错过一点能再看到明月安的机会。
画面流转,这一次出现的居然是栖兰夫人。
平乐氏的孩子容貌向来出众,乐栖兰也是如此。年轻时候的她比起现在更多了几分英气,只是眉眼间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霾。
她安静地坐在院中,望着夜空中高悬的那一轮明月,发出了一声长叹。
侍女从屋里拿了件斗篷披在她身上,轻声道:“夫人,更深露重,早些歇息吧。”
长昭认得出来,她就是那个想将长湛活埋的小丫鬟。
乐栖兰像是没听见一样,沉默良久,忽然自嘲一笑,道:“我与明月安前后怀上孩子,他只来过一次。”
侍女眉头紧蹙,低下头的一瞬间眼眶就红了,哽咽道:“夫人,看开些吧,您还有长公子和肚子里的孩子呢。上官逸之根本是瞎了眼,您比明月安不知貌美多少倍,可他却……不知好歹!”
“小莲,不许乱说话。”乐栖兰低声呵斥道。
小莲是乐栖兰的陪嫁丫鬟,自小一块儿长大,自然见不得她受这委屈。
乐栖兰低下头轻抚着自己微凸的小腹,喃喃低语道:“不过,你说得对,我的孩子只有我,我得为他们撑下去。她的孩子还未出世就被预言为天下第一了,日后除了我,谁还会在乎我的孩子呢。”
小莲抽噎了一下,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乐栖兰眼角滑落了一滴泪,像是在说与侍女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这些日子我常在想,我上辈子定是个罪大恶极之人,所以无论我这一世做多少善事也换不来如意的结局。从前在平乐山庄是如此,如今来了天一城亦是如此。我不想我的孩子和我一样……”
“不会的!夫人,就算长公子日后做不了城主,他的身份依然尊贵。”
乐栖兰忽然扯出了一抹自嘲的苦笑。身份尊贵有什么用?她过去不也是平乐山庄的大小姐吗?可没能继承神力的她做再多也无用,最终还是被迫与青梅竹马分开,为了两派交好嫁到天一城来。
幻影中乐栖兰哀伤的脸如云烟般散去,又重新汇聚成新的景象。
那是个暴雨倾盆电闪雷鸣的雨夜。明月安临盆,疼了一天一夜却还没能生下孩子,而乐栖兰被一道惊雷吓得早产,整个天一城瞬间人仰马翻。
夜半三更,稳婆抱着孩子欣喜地贴近乐栖兰,道:“是位小公子。”
乐栖兰虚弱苍白的脸上浮出一抹淡淡柔意,伸手蹭了蹭孩子的脸颊,可抬眼看到空荡荡的屋子,那一丝柔意又散得无影无踪,透过雨声,她仿佛还能听到远处明月安凄厉的叫声。乐栖兰叹了声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