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伏南磐给言霁倒了杯烈酒,示意道:“尝尝柔然那边酒的滋味?”
言霁依言端起呡了一小口, 火辣辣的酒水滑过喉头时犹如刀子割下,刺激得他眼尾瞬间蔓起红意, 剧烈地呛咳着。
这个恶劣的人见此, 大笑了起来,一碗干尽言霁没喝完的那碗酒, 说道:“大崇的皇帝,真如传闻所说的,弱不禁风。”
其他那些胡人闻言, 便也跟着大笑。
不愿与之虚与委蛇, 言霁缓下呼吸后, 直接道:“白华咒,怎么解?”
“陛下不是知道么?”乞伏南磐撩起眼皮,笑意愈深地看着他。
“朕问的, 是彻底解决它。”言霁已然有些不耐, 好看的眉拧了起来,心底已经准备好与之交易的筹码, 无论乞伏南磐如何狮子大开口, 他都.......
“没有解法。”乞伏南磐又给自己倒了碗酒, 轻轻哼笑了一声,“柔然是带着必死的决心走下这一步的,怎么会留下破绽呢。”
言霁的呼吸停顿了下,心思急转,面色沉了下去:“朕不信会无解,这世上没有事是全然无解的,一样东西能存在,便也能消失,这才是万物该有的平衡。”
没有任何东西,能打破天地间的规则。
乞伏南予兮读家磐嗤笑道:“如果有解法,或许只有当初种下这个咒术的巫医知道,你要问,得去问他。”
“但你不可能找到他,因为就连孤,也不知道他在哪。”
谈判一时陷入了僵局,反倒是乞伏南磐姿态肆意地坐在虎皮大椅里,神色暧昧地看着言霁,说道:“据孤所知,陛下与摄政王水火不容,为何冒险来求白华的解法?”
“这对你来说,应该一点利得都没有。”
言霁不甘示弱地直视回去:“朕就不能拿到解法后,以此来威胁他?”
“冒死也要这样做吗?”乞伏南磐又是一笑,“倒是让孤想到另一个可能......”
他压低声音附在言霁耳边道:“能舍身赴死的,只有互许终身的情人间。”
这真是一件浪漫盛大的爱恋。
但很可惜,乞伏南磐说错了,他们不是情人,也不曾互许终身,甚至彼此在对方最脆弱的时候,都有可能杀掉对方。
不知为何,有一瞬间言霁是希望乞伏南磐所说的是成真的,但他仅仅只是在颤抖的烛火中垂下眼睫,没有否认,就好像真如乞伏南磐所说。
——他冒死来拿解法,是因为他们是互许终身的情人,而非亏欠。
心里就像缺陷了一块,透风、凉飕飕,言霁勉强定下心神,起身道:“既然舅舅不愿说,那朕便先走了。”
他刚站到一半,两只有力的手压在他肩上,猛地将他压回座上,乞伏南磐在对面笑盈盈地看着他道:“陛下急什么,孤等这一日等了这么久,可不会让你轻易回去的。”
言霁自然知道来此一趟必然会被“剥”层皮,只冷冷看着他,如今久坐皇位,少年皇帝也养成了些帝王的威仪,给人青涩的压迫感。
乞伏南磐转着指尖的碗,意有所指道:“白华白华......一朵互许生死的冥界之花,顾弄潮既肯为陛下付出生命,孤很想知道,他能做到哪个程度。”
冷静地分析后,言霁问道:“你想利用朕,来试探顾弄潮身上的咒术,已经蔓延到哪个阶段了?”
乞伏南磐笑了起来:“传言果然不能尽信,陛下反倒是个聪明人。”
恰在此时,房门吱呀被推开,一个高大魁梧的胡人带着一身水汽,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边拍着身上的水珠,便对身后一同被换下同伴道:“又下雨,这大崇的天气不是刮风下雪就是下雨,难怪这边的人这般娇弱。”
话刚说完,看见楼内的客人,康乌子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即面露敌意,在乞伏南磐玩味的目光下,才稍稍收敛,禀报外面的情况并无异常后,坐在壁火旁,眯了下凶狠的眼睛,问道:“怎么把这小皇帝给抓到的?”
乞伏南磐撑着下颌,又是一笑:“陛下自行前来拜访,怎可说得这么野蛮。”
言霁不动声色地扫过康乌子,收回视线继续盯着颤动的烛火,外面果然下起了雨,雨水从屋檐如串线的珠帘淅淅沥沥落在地上,光听动静,也能猜想到外面的风有多大。
没理会一直若有若无落在身上的视线,言霁继续静坐着,乞伏南磐似是觉得很有有趣,询问道:“你不逃吗?”
言霁抬眼看他:“该逃的,应该是你。”
乞伏南磐被这席话弄得笑出声,却没反驳,断断续续又喝完一碗酒,这么烈的酒,他喝了大半壶,脸上却丝毫没有醉意,整个人裹在雍华的貂毛里,烛光投射在他俊美邪气的脸上,头顶歪戴的鬼面具却隐在照不见的黑暗。
言霁道:“朕在等人来救朕,你又在等什么?”
乞伏南磐神秘地笑:“孤在等救你的人来。”
他虽然一直是笑着的,但言霁总觉得,这人没一刻,是真心在笑,他的笑单纯只是一种表达各种情绪的表情。
在梦境里那本书所示的内容中,乞伏南磐也是一代枭雄,南征北战,生生让小小的柔然之国成为坐镇北域的一方大国,其人颇有计谋,年少成王,但很可惜,最后成为那位神秘的穆王世子复仇路上的垫脚石。
是以,关于乞伏南磐的描述并不多,但从仅有的字段来看,他也是个能与顾弄潮争锋的风云人物。
言霁不敢小觑这人,他有种直觉,自己平静的生活,即将被打破。
子时过后,外面的雨声越发急促,伴随着轰隆的雷鸣,整个京城都静谧无声,陷入沉睡,而胡人全都握着冷兵,没有一丝睡意,康乌子更是坐在角落里,不错眼地看着突然而至的少年皇帝,姿势如暗地里蓄势待发,随时会扑上去撕咬猎物脖颈的猛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