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头疼让他在情绪起伏太大时出现了一瞬的耳鸣,言霁只看到顾弄潮的嘴张了张,像是说了一句什么,但他一点也没听清,正想问他说的什么,身体突然晃了下,被一只有力的手臂稳稳扶住。
言霁拂开顾弄潮的手,摇晃地撑着贵妃榻的扶手,哽咽又倔强地说道:“算了,不喜欢就不喜欢吧,等你身上的白华咒解了......”
“我们就两清了。”
风过无声,殿外又响起了轻荡荡的乐音,像从隔了很远的地方传来。
言霁几乎脱力地将最后一句话说完:“但在我没说放弃解开白华咒前,你不许放弃。”
心脏像是被猛地攥紧,顾弄潮掀开眼帘,看进那双执着闪着水光的桃花眸中,很轻、很轻地道了声:“好。”
晃荡颠倒的世界里,那双眼中的光成了唯一一抹亮色。
最后头实在太疼,言霁一直拧着眉,顾弄潮握着他的手,叫人传来御医。
来的是江逢舟,大约这一年他的能力或多或少被太医署重视起来,不再只负责些无足轻重的事,偶尔也能被派到言霁跟前混个脸熟。
一如既往搭巾探脉,江逢舟收回手时,说道:“是前阵子落下的积疴,才引起头痛之症,臣开几味要给陛下调理调理,不过要想根治,还需陛下莫要忧思过度,常出去散散心为好。”
前阵子,言霁只生过一场心病,那时太医便告诉他,不能心绪起伏太大,让他多念经精心。
言霁并没重视此事,除了饮食被迫改为清淡外,一切照旧进行,直到如今发作起了头疼。
说道心病,似乎这确实是江逢舟的专长,言霁靠在榻上,将手缩回衣袖中,一时不想跟顾弄潮独处,便百无聊赖地跟江逢舟闲谈道:“听说江太医,最擅长的是换心?”
换心毕竟是件一听就很玄乎的事,也不知他是从哪习来的。
一心想要错看目光的言霁没注意到,顾弄潮在听到这话时,眸子一瞬间变得似深渊般黑沉诡谲。
江逢舟正收着药箱,闻言恭谨地答道;“不过是些坊间的谣传,要想换心,是一件极难的事,条件也苛刻到几乎不可能,可以说是堪比登天,臣至今也未成功过。”他自嘲地一笑,“荒废了师父的传承。”
“你师父是何人?”
“是个避世的乡野俗人罢了,他从不肯告知名讳,臣亦不知。前些年,他也仙去了......”
言霁点了点头,没再提这话,送走江逢舟后,才发现顾弄潮不知何时离开了,问了木槿,木槿说王爷已经离开了好一会儿,走的时候脸色有些白,似乎身体不太舒服。
白华发作的频率变快了吗?
第58章 中冓四
言霁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去想, 越想越头疼,用了膳喝过药后又睡了一觉,醒来时看到影六站在床前, 窗外日光昏暮, 彩霞镀浮云,已经快要天黑了。
自上次他让影六去查六年前太医署失踪御医下落一事后, 就再没听到影六的消息,这次来,估计是有了着落。
果然, 影六跪地稽首,开口说道:“如主人所料, 那几名失踪的御医, 如今潜藏在摄政王的京郊别庄里。”
听影六嗓音低哑,必是在调查时受了内伤, 要想从顾弄潮手下查到东西,是十分不容易的,言霁叫人取了些人参鹿茸给他, 影六道谢后, 再次隐入暗中。
言霁穿着中衣, 裹了层毯子坐在窗边,失神地看着夜幕一点点拉近,直到最后一丝天光也被吞没, 才在宫人点燃灯盏时回神, 看向面前还未动过的奏折,第一封就是关于春狩一事。
奏折上书, 因两年前春狩谋逆一事之故, 察觉到守卫上多有疏漏, 请求这次能多批些人手,最好调用金吾卫,严格防守每一处。
言霁那个“准”字刚写了两点,就又停下了。
两年前的春狩,最后也是金吾卫来护的驾,父皇病重后为防止几个野心勃勃的儿子趁机逼宫,便让顾弄潮率金吾卫负责宫廷守卫一事,特别是他寝居的轮换。
因此,才让顾弄潮彻底把持住了朝政。
而这一切的起因,却全都是因为自己,无论是七皇兄谋逆也好,父皇染毒重伤也罢......
言霁自小就不善武,连对准的箭在射出去的那一刻,都能歪到天边去,所以春狩从来都与他无关,他每次去,都是看着自己几个皇兄互相明争暗斗。
那次的春狩,他却格外期待。
因为顾弄潮送了他一套狩猎衫,说春狩时教他狩猎。
少年人对于骑着奔腾的驹马射箭狩猎总是热血沸腾、满怀期待的,他每日睡前都会问随侍还有多久到春狩,真到那一天的时候,他穿上那件衣服,连父皇都调侃他挺有模有样的了。
既是教导,自然跟顾弄潮同骑一驹,言霁坐在前面,顾弄潮从后面圈住他的手,教他拉弓,以及怎么对准躲藏起来的猎物。
由于他们速度较慢,不知不觉被大部队落在了后面,周遭树木郁郁,时时响起鸟儿清脆的鸣叫,马蹄蹬在草地上,除了顾弄潮拂在耳畔的呼吸声,寂静得再没别的杂音。
言霁心跳很快,都没察觉到弓弦已经拉到极致,蓦地手上一松,一支利箭从他拉圆的弯弓上疾驰而去,在言霁紧张缩小的瞳孔里,倒映着百寻之外一只猝然倒地的兔子。
“射中了!”言霁面露欣喜,捏着缰绳骑马跑过去,跳下马捡起那只兔子朝顾弄潮扬了扬,眼里俱是明媚的笑意。
这是他第一次射中猎物,虽然有顾弄潮的帮衬,但他依然特别开心。
将兔子放进框里,言霁摩拳擦掌,想要单靠自己试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