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 他并不想进林狩猎的,但一位宫人对他说,他手上一只猎物也没, 怕对外观感不好, 就让他带着侍卫进林作假, 将侍卫打下的猎物认作是他的,如此也好过得去。
言霁就又穿上行头,带着一众侍卫进来了。
包括薛迟桉在内, 所有臣子都不知道, 言霁进了林,外面能递话的只剩下木槿, 但木槿毕竟只是个宫婢, 估计使唤不动金吾卫, 目前唯一能最快找来的,只有跟他一同进来又被雾障分散的侍卫。
原本应该等不了多久,言霁一路都留了记号,但不知为何,天黑时,侍卫也没能找来,周遭一丝光影也没,树影幢幢,诡秘无声,此番景象,让他想起了七皇兄谋逆弑君那日,整个围场被包围,所有人困在圈里,无论宗亲,无论臣子,都成了屠刀下待宰的羔羊。
到这会儿,言霁终于察觉不对劲,他不再呆在原地,况且雨也渐渐大了起来,他骑马往有山坡的地方走,希望找一个能勉强避雨的地方。
雨拍打在脸上,落在地上的声音越来越急促,言霁听到风吹动草地的簌簌声,不对,不是风声,而是......一群人悄声在草丛中急速跑过的声音!
一股巨力将言霁拉下马,言霁目中一凌,滚进草丛后反手将袖下刀刺去,手腕被截住的同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低声道:“主人,是属下。”
是影五。
影五的头发全被打湿了,脸上纵横雨水,一袭黑衣湿漉漉地紧贴在身上,警惕地看了眼四周后,用气音快速道:“这些是启王的人,约有百人,分散成很多支也在搜寻陛下,且都是精悍善武的好手,耳聪目明,陛下莫要出声。”
言霁点点手,收回手中的刺刀。
他无法像影五一样用这么小的声音将话说清楚,便露出疑惑的目光询问,影五看出后,回道:“是声东击西。”
言霁听懂了,手指缩紧握住刀柄,心底一声嘲,果然春狩是谋逆造反的好时机。
那些簌簌的声音从远即近,影五耳朵动了下,判断出来人的数目后,简短且迅速道:“属下已发出信号通知影一与其他弟兄,陛下务必护好自己,等着他们来,就算有人以皇城军的名义四唤寻找陛下,陛下也千万别露面。”
一般只有在连影五也护不住他时,才会发出信号召集其他无影卫过来,这证明情况十分棘手,而他后一句话,莫非皇城军中也藏有叛贼?
“属下去引开他们。”
纷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影五站起身,跨上言霁骑坐的那匹御马,在滂沱的暴雨下,回头目光复杂地说道:“目前林中能救陛下的只有金吾卫,若是看到他们,陛下也可......”
看着影五骑马驰疾向另一条崎岖小径,紧接着一群带着斗笠的黑衣人辨认着泥地上的马蹄印出现在他们逗留的地方,言霁连忙捂着嘴掩住鼻息藏在深草里,见那群黑衣人互相打了个手势,便提着寒光森然的弯刀飞快朝影五离开的地方追去。
等四下再无任何动静,言霁才起身往另一边离开,蹲得太久,站起身时双腿麻木地差点摔倒,言霁扶着树干缓了下,雨水从额发间流进眼中,又积满了落下,言霁缓缓眨了眨眼,心底也跟腿一样麻木。
寻求金吾卫的帮助?
只怕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窝。
一路上,言霁小心避免留下痕迹,雨水将他浑身都淋湿了,也不敢脱。夜里视物不清,加之雾霭深重,往哪个方位走全凭直觉。
他遇到了皇城军的人,他们在雨中举着明明灭灭的火把,大声叫唤着“陛下”,因影五的话,言霁躲着没有出去,直到这行人走远,他才收回视线,就看到一只兔子窝在自己脚边正在啃草。
两年前的兔子,与这只兔子渐渐重迭。
鬼使神差的,言霁抬起手掌给这只同样被淋得湿漉漉的兔子遮雨,兔子像是看了言霁言霁一眼,又接着啃草,但在言霁想要去抓它时,一蹦跑出了很远,言霁便折了脚边碧绿的脆草诱惑它,迟疑片刻,兔子磨磨蹭蹭又跳到了他脚边,抬起前肢吃言霁手中的草。
等喂完兔子,言霁才想起,他还在逃亡中。
这片林子里不知藏了多少能人,或许也有跟影五一样极好用耳的人,言霁没敢出声,走的时候动作很轻,回头看了眼那只兔子,不知为什么,言霁很想将它也带走。
不过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但没想到,兔子居然跟了上来。
言霁想,它真蠢,随处都能摘的一根草就收买了,若自己也是馋它一身兔肉的猎人呢。
这么蠢,就带上吧。
言霁抱起满身污泥的兔子,嘴角翘起一点笑,往更深的灌木丛里走。
走走停停,东躲西藏,言霁已分不清东南西北,这个雨夜漫长得仿佛永远也不会天明,走了不知多久,好像很久也没遇到追杀他的人了,言霁这才放慢了脚程,坐在树根上休息。
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冷得皮肤都感觉不到疼痛了,手臂被边缘锋利的斜草划得都是伤,他居然一点也没察觉。
兔子在他怀里睡得很熟,他全身,就只有胸口这一块因抱着兔子而被偎得暖和,可渐渐的,头也开始发烫,思绪变得昏沉,看四周都是模糊的。
言霁依然不敢在一个地方呆太久,坐了没一会,就又撑着沉重的身体往前走,大概是他真的太过疲累,没看清脚下的路,绊到草丛里尖锐突出的石头,脚腕一阵钻心的疼,摔在地上时人都是懵的,想爬起来,泥土湿滑得让他又摔了下去。
这一摔就顺着泥坡一直滚,一阵头晕目眩后,他掉进冰冷的河水里,湍急的河流卷着他往暗流沉,想浮上去又无处借力,挣得手脚绵软,刚喘一口气又被拍来的浪花打进水中,气没闭严呛了一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