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漆黑阒寂,天不见月,一名内侍提着灯走在后面照路,宫道幽长,好似永远走不到尽头。
顾弄潮低头看了言霁一眼:“这会儿刚到寅时,大臣们都回去了。”
言霁伸手环住顾弄潮脖子,闭上眼继续酝酿睡意,过了会儿,又听他道:“结果是什么?”
“有八个郡都有涉及,最严重的还是岭南,克扣一事已持续两年,消失拨款达一万六千三百两黄金。”
明明是在说一件令朝野震荡的政事,顾弄潮的声音却轻柔地像是在哄睡:“我怀疑,边塞的军饷也有被层层克扣。”
“明日朕就拟旨,让边塞的各封地报账目过来。”
再次醒时,言霁已经被放在寝殿的龙榻上,顾弄潮问他,可不可以跟他一起睡。
虽是在问,可人已经躺在旁边,双手并已搂住了他。
言霁勉强从困倦中抽出一点力气道:“那你,不要动手动脚。”
“好。”
听到回答,言霁安心睡着,这一晚接连被弄醒,很快就又睡得很沉,不过做了个不太好的梦,梦中自己被一条巨蛇缠住,巨蛇吐着杏子舔过他的脸,盘着他的腿往上爬行,在梦中言霁都能感觉到凉凉的触感。
翌日醒来,顾弄潮已经不在身边,木槿听到动静带人进来伺候他梳洗,言霁问她:“摄政王什么时候走的?”
木槿接过漱口的茶,一脸懵:“啊?摄政王他来过吗?”
言霁没再作声,老老实实坐在镜屉前,由宫人束发,从镜子里瞥见木槿面有喜色,挑眉问道:“什么事让我们的木槿姑姑这么高兴?”
木槿揉了揉脸上的痴笑,好半天才重新调整回来,嘀咕着:“这么明显吗?”
“你问问他们?”言霁看向给他束发的小宫女,宫女抿嘴笑道:“确实,从昨儿个,姑姑就一直心情很好。”
“是......是陈侍卫他又升职了。”木槿神色柔和温暖,“在御花园,他接住了陛下扔出狼窝的傅小公子,得禁卫军副统领赏识,提成了身边的副官,之后原先的禁卫军统领守宫不力,被革职查办,那位副统领当了新的禁卫军统领,陈轩他也跟着水涨船高,奴婢在为他高兴。”
木槿说最后一句话时特别小声,羞于表达心事,又想与人分享,说完,整张脸都成了嫣红色。
言霁揶揄道:“看来木槿姑姑还挺旺夫。”
眼看着那张俏生生的脸越来越红,言霁便没再逗她了,穿上缂丝衮服时,才听木槿轻轻说道:“奴婢这一生都过得十分顺遂,或有不如意之事,也能很快遇到贵人,带我宫仪的嬷嬷如此,陛下亦是如此,都是奴婢的贵人,正是有你们赠予我福气,才有奴婢今日。”
她将言霁的袖口理好,明媚杏眼看向言霁微微弯了下:“与其说奴婢旺了身边人,不如说是陛下助了奴婢与身边人,奴婢时常惶恐,得到的这些福气,会不会总有一日被收走。”
言霁刚想说不会,但当看到木槿眼底的神情后,话语卡在喉中,不能轻易道出,木槿是真的在担心,在对如今的幸福感到惶恐。
肖靖南的处置落了下来,削了他的官爵,没收钱财一百两黄金,主因是未能及时准确处理突发事件,给予大崇朝律法相应处罚。
从差点被满门抄斩,到处置下来,是不少朝臣们看在肖相的面子上联名上书后的结果。
肖相私下设了宴席,邀请同僚相聚,意思是让小儿向诸位致谢,肖相怕被保皇党的人污蔑成私相授受,所以也请了言霁。
自从当了皇帝,文武百官办个什么宴会,无论场面大小,都会请言霁,其实也无非是走个过场,言霁很少出席过这些。
国公府那场寿宴,给他留了不少印象,怕去个什么宴会,就又看到那些闺中小姐们对顾弄潮投怀送抱,他堂堂皇帝,若为此发醋,实在掉份,所幸眼不见为净。
可也想到,自己没缘分有皇后,那顾弄潮呢,他是否想过纳王妃,毕竟如今顾家,也只剩他一根独苗,太后肯定是不会容许顾弄潮不娶妻的。
想着,言霁便开始担心起,顾弄潮去参加那些宴会时,会不会真瞧哪家姑娘入了眼,只是自己久待宫中,无从得知。
顾弄潮从来没有许诺过他未来,没有给任何承诺,态度始终淡淡的,逼到极处才会对他流露一丝强势偏执。
是因为,顾弄潮也没有想过未来吗?
短暂地窒闷了下,言霁便没功夫再瞎想,派去受着飞鹤楼动向的暗卫回来禀报,安静许久的风灵衣在今早抱着一个用黑布蒙着的坛子模样的东西,离开了飞鹤楼,且迟迟没再回去。
暗卫猜测,敦和太后的骸骨,确实在风灵衣手中。
作者有话要说:
是非审之于己,毁誉听之于人,得失安之于数。——岳麓书院。
第80章 风起四
风灵衣并没有掩盖自己的踪迹, 如果是潜逃,他未免太过不小心了些,反倒像是在引什么人出现。
在得到消息后, 言霁按耐住焦虑的心情, 让人继续盯着风灵衣,如果风灵衣的目标是自己, 他一跟上,必入圈套。
此事必须谨慎些。
京畿荒林,薛迟桉跳下马, 在约定的地点等了三刻钟,一袭红衣出现在林叶间。残叶纷落, 来者脚下无声, 悄无声息站在了薛迟桉身后。
“我以为,像你这种人, 一般都会半夜三更才出现。”薛迟桉边说着转过身,眉眼间并无意思合作的友好态度。
“我也以为,你依然像之前一样, 不会来亲自见我。”风灵衣轻轻笑着, “怎么这次没有忽悠你的那些同窗替你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