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每当难过时言霁就会拿出那支玉笛吹一吹,虽然至今也没能吹出一首完整的曲子。
风雨席卷进重檐亭内,风灵衣红衣翩跹,将刀收了些,漫不经意道:“王爷是不是该叫这些围上来的人撤后些了?”
“不然奴家心慌时一失手,酿成大祸,就不好了。”
顾弄潮并没下令,言霁收回视线垂下眼帘,心里好像明白了一点,原来想要他死,就是顾弄潮的欲望吗?
可是为什么呢?
遽然涌入莫大的难受,如细细密密的针刺着他,他面上不作任何情绪,保持着无知无觉的状态,又或许是迷药的缘故,他无力做不出任何表情。
顾弄潮扶起身体下了马车,立刻就有人推着轮椅撑着伞走过去搀着他,那一身玄衣停在十里亭前,黑发如瀑,面色似雪,哪怕是坐在轮椅上,矮人一截,依旧琼秀风骨,郎艳独绝。
“过来。”顾弄潮朝言霁伸手。
顾弄潮知道,言霁是故意的。
言霁刚往前一步,就被白刃抵住脖颈,缓了缓酸涩的眼睛,勉强笑着道:“皇叔你可以不用管我,你这样装着,我都替你累得慌。”
伸在半空中的手微滞,顾弄潮似乎想站起来,可他刚离了轮椅,又跌了回去,扈从递过去扶他的手被狠狠挥开。
“你要不听话了吗?”顾弄潮双目赤红盯着言霁。
言霁倏然觉得很没意思,侧目看向风灵衣:“你已愈隙经按照你说的做了,希望你也能遵守承诺。”
风灵衣笑了笑,收回刀,在被放开的那刻,言霁走下石阶,握住顾弄潮的手,那双手跟冰块似的冷,用更紧的力道回握言霁。
“将人拿下。”顾弄潮阴冷地吩咐。
一声令下,金吾卫围剿而上,在刀剑挥去时,急雨狂风骤起,突闻一声声嘹亮狼嚎,浓稠如墨的夜色里,接二连三亮起一颗颗绿色的星子,蛰伏在荒草间,伺机攫取。
“是狼!”
“上百只狼!”
“快护送王爷撤离!”
风灵衣倚在长柱上,视线跃过荒原深处静静立在群狼后的斗篷人,那人的身影在黑暗的背景下模糊不清,斗篷猎猎飞扬,最为神秘诡谲的一点是,他的身量不及寻常人,就像从腿骨处折断了半截。
狼......
言霁凝目四寻,他记得梦境中那篇书里所写过,作为反派的穆王世子就极善御兽,特别是御狼,他手底下的每个人都被□□成训狼师,在前期无权无势的情况下,就是靠此,来返于皇权斡旋内,还能悄无声息全身而退。
四皇兄那个嫡子也在这里吗?
手腕被人扯动,言霁只来得及扫见远方模糊的一道身影,还未来得及细看那道身影就融入了夜色,了无痕迹。言霁低头看向扯着他手的顾弄潮,听他道:“上车,我叫人将你送回京。”
“皇叔来此地,是得到了穆王世子的消息?”言霁突然间明白了为什么顾弄潮会如梅无香所言在亥时准点出现,可是目前为止,穆王世子并没与顾弄潮结仇,为何顾弄潮依然非得至穆王世子于死地?
就算是因为他是叛逃的罪臣之子,也不应该。
“上车。”顾弄潮不容置喙地重复了遍。
一声短促的哨声后,虎视眈眈的狼群以伏击的姿势潜行在荒草中,并快速朝他们围击而来,及至近处,尖锐的利爪锋芒毕现,四肢以及背脊的筋骨蓬勃,展现出摧枯拉朽的力量感,哪怕是训练有素的金吾卫,在此时面对凶猛残暴的狼群时,也不由地往后退缩。
“狼群畏光。”言霁临上车前,提醒道。
清越沉稳的嗓音霎时扫去了来源于本性的恐惧,金吾卫恢复清醒,围成圈严阵以待。
言霁爬上车,想去拉顾弄潮时,原本驾驶在车头的士兵突被一箭刺穿心脏,风灵衣鬼魅般出现在车驾前,紧握缰绳朝顾弄潮挑衅地笑道:“王爷,将陛下交给奴家吧,奴家一定会带着全须全尾的皇帝陛下,回来为您收尸的。”
“风灵衣!”马鞭破空挥下,在黑马嘶鸣地冲出去时,言霁被冲击力甩进车里,他奋力稳住身形想要去夺缰绳,一面匆匆回头去看顾弄潮,夜色火星中,顾弄潮也正看着他,但并没有叫人来阻止风灵衣,只是静静看着马车往前越驶越远。
“停下,风灵衣!”言霁喊出的话都破了音。
风灵衣非但没停,反而又挥出一鞭,加快马车的速度,周围的野狼自发让道,并没有攻击阻拦的意图。
撕裂的风声中,风灵衣一改戏谑模样,亦庄亦谐道:“我们的事已经完成了,陛下也已经知道了想知道的答案,剩下的,与陛下无关。”
“与朕有关!”
在快扯住缰绳勒马间,他有一次被狠狠甩进车厢内,脑袋磕在车壁上,头晕眼花时,听见风灵衣问他:“有何关?”
“他是大崇的摄政王。”
“这与陛下这个人本身无关。”
言霁咬了咬牙,嘶声喊道:“也是朕决议要与之一生一世的人,哪怕如你说证实的,他从头到尾都想杀我。”
每次与顾弄潮行事时,对方像是嗜血般要将他弄死,这种欲望总是展现在每一时一刻,一次次加深言霁的怀疑。
可这又怎么样呢?
一个人能因为一件事,就自主改变喜欢谁吗?
风灵衣挥鞭的动作一缓,良久后,他笑道:“你真是个痴儿。”
“每个人都是痴儿,你不也一样。”从王子成为男倌,只为守着十二盏琉璃灯,等深宫一个传不出的回应。
知道自己夺不了掌控马车的权利后,言霁干脆地呆在马车内。在不知走了多远,有没有出京畿时,马车终于缓缓停了下来,被驱使着跑了一整晚的马儿疲累地垂着头镀了两步,风灵衣撩起车帘看了眼言霁,见他脖颈间的伤口已经结痂,且还在喘气,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