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霁心情复杂,哑然半晌后,问道:“你现在过得还好吗?”
姜棠清笑了笑:“挺好的。”她的笑容带着释然的感觉,如清风吹散迷雾,所散发的全是光辉的一面。
没等言霁再问,姜棠清琉璃剔透的眸子看着言霁,抢先道:“陛下似乎有心事?”
“没有人能不存心事。”言霁并不正面回答。
原本言霁以为姜棠清会后悔当初的决定,败在蜚短流长下,但看她如今模样,自信磊落,甚至比以前的国公府嫡小姐更加耀眼。
打完招呼,言霁正要离开,姜棠清出声叫住他,浅金的夕阳下那对秀丽的眉眼似被渡了一层忧虑,在言霁转身回看她时,姜棠清说道:“小尼最近学了些卜算之术,算出来的东西时灵时不灵,刚刚小尼为陛下算了一卦,陛下可要听听?”
言霁略微挑眉:“要钱吗?”
那眉眼间的忧虑散去了些,姜棠清轻笑了声:“不要钱。”
“不要钱,就听听吧。”
微风拂面,带动发丝扬扬落落,挑好嫁妆的夫人小姐提着大堆东西回家,擦身而过时,待嫁少女羞涩的笑脸,与姜棠清宁静悠然的面容,有了一瞬鲜明对比。
言霁恍神了下。
他听到姜棠清道:“陛下及冠前,莫登高处,望陛下谨记。”
京中并无特别高的地方,最高的是钟楼,言霁很少会去,京外倒是有些山,不过同样的是,言霁不常去这些地方。
只有行三年一郊之礼时,会至昆山圜丘祭祀祷告。
第83章 云涌三
忧患远在身外, 自难存挂于心,从红白道回到皇宫,言霁方才想起来, 忘记去摄政王府看阳阳了。
他原本准备了一些小孩子用得上的东西打算带过去, 也想顺道看看顾弄潮的身体如何了。
既然忘记了,言霁不想再跑一趟, 命德喜去送了东西,便转身进了御书房,继续处理政务。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言霁总感觉顾弄潮在借此不断向他转移实务,从前军中的事情都是直接报给顾弄潮处理后, 再给他过目, 而现在,不仅军中, 更紧要的政务都提前报给他先做决策。
他原本应该开心才是,这样下去,他将逐步收回分割的皇权, 但言霁丝毫也开心不起来, 接连几日心中都沉闷郁结。
与飞鹤楼约定的第五日, 飞鹤楼递来消息,让他去一趟。
上午下朝后,十六卫四品以上的将士觐见, 商量城防一事, 上至京城下到边防都做了一次彻底的盘查更换,避免上次启王之事再度发生。
这次全体更换进行了快四个月才彻底落实, 看完奏书又商量了一些细节, 看出陛下心中存事, 时时走神,讨论完大体的问题后,屠恭里便道:“陛下似乎累了,今日便先道这里吧。”
将士们退身出了御书房,屠恭里落在最后面,言霁看着那道威武凛然的背影,想起如今自己掌的兵符号令的便是十六卫,而屠恭里等于直接下属,自己却没怎么与他交流过,思忖后,出言唤住了他。
屠恭里躬身问道:“陛下还有何事吩咐?”
“爱卿不必拘礼。”言霁给他倒了杯茶,让德喜赐下,屠恭里微愣后,谢恩接过,解过渴将青瓷杯递了回去。
上方天子什么也没说,御书房一时静谧非常,只有细微的书写声,屠恭里往看了眼,视线落在书案上,正见一截纤长如玉的手指虚握笔杆,挥毫濡墨,笔下凤翥鸾回。
屠恭里见过摄政王的字,与之有几分相似,不过走势略有不同,顾弄潮沉稳磅礴,陛下的字灵动流逸。
一时想起曾在群臣间听到的传言,说是陛下年幼时,曾在王府受王爷教养过。
屠恭里生在边塞长在边塞,对京中之事都只是略有耳闻,他本不欲理会朝堂纷争,但每每见到金殿上华贵精致的天子,都不由地好奇,到底是经历了什么,龙子纷陨,最后是这个传言中不怎么聪明、空有一副皮囊的少年成了帝王。
“爱卿久等。”言霁搁下笔,嘴角翘起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掀睫看向屠恭里,说道:“最近一年边塞多有摩擦,朕继位不久,不清那边的具体情况,想听听爱卿对于如今两方是否开战的意见。”
没那双盈润透彻的桃花眼注视时,屠恭里有种头皮酥麻的心悸感,他慌忙收回视线,端着义正辞严的表情道:“臣认为,暂时不应正对柔然。柔然近年抽走大崇不少赈银,大崇内部虚空,攻防失守,而柔然则招兵买马,日益强健,两相比之,本朝势微。”
言霁凝眉思索片刻后,问道:“依爱卿所言,若战役打响,大崇胜算几何?”
屠恭里再度抬眼看了上方的天子一眼:“五五分。”
柔然虽是小国,兵力远远不及大崇,但他们善使诡术,章法多变防不胜防,以少耗多,不可轻易估量其实力。
见少年愁眉不展,屠恭里抵不住地想再看一眼天子展颜,不自觉放缓了声音:“大崇有王爷坐镇,胜算可升两成。”
言霁果然舒了眉,站起身将书案上的奏折放进身后的书阁中,等后面三省的人来取走,在他转过身的那刻,屠恭里莫名留意到天子以镶玉革带束起的腰身,未免过于纤瘦了些。
言霁回身道:“朕知晓了,爱卿退下吧。”
心中暗暗想,今日聊了这么多,应该算熟悉些了吧。
“是。”屠恭里躬身告退,直到离开龙涎香充盈的御书房,脑海里依然挥之不去那段纤瘦腰身,以及黄袖下握笔的手。
不愧是集万民供养出的天子,每处都金贵得让人即便只是注视,都有种亵渎那袭皇袍威仪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