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冷漠围观者,自然也有热心好事者。
河面的拍打起的水花越来越小。
正在言霁放下背篓脱了狐裘打算下水时,就听又一道噗通声响起,一个青年人正用最快的速度往那里游去。
言霁收回视线,余光瞥见围观的人群后面,一个畏畏缩缩的人探头探脑,当落水者被捞上来后,连忙缩起脑袋躲进了人群中,不见了踪影。
巡逻军被惊动往这里走来,众人自发让道,巡逻队长询问落水那位少年时,言霁正重新背起竹篓,刚好从人与人的缝隙间瞧见那人的背影。
莫名眼熟。
落水少年缓过劲后,红着眼眶抱住自己双臂,从言霁的方位刚好能瞧见那张被冻得血色尽褪的侧脸,鸦羽般的长睫凝着水珠低垂,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不过在听到巡逻队长的询问后,少年一扫此前神态,圆瞪双眼看向周围的人群,像是在寻找什么,一边抓住队长的手腕,忍着翻天的怒气道:“是、有人推的我,我是被人推落水的!”
围着的人全都退开了些,像是在撇清干系。
不过找了一圈也没找到那个推他的人,也没人说看到过,巡逻队长只好安抚下就作罢,落水少年愤愤不平坚持纠缠无果,不得不咬着牙龈咽下这口恶气。
等人都散去后,少年垂着头将身上湿漉漉的衣服拧干,额发搭落着,显得脸色格外阴郁,遽然间,视线内出现一件狐裘,被一双细白的手递在眼皮子底下,来人道:“先穿着。”
耳畔萦绕的声音似玉瓷相撞般泠泠,少年猛地抬起头,入目容华灼灼,玉姿金相。
不止那张脸太过惊艳,气势同样浑然天成的矜贵。
腰如约素,延颈修项,肌莹如玉,发如染墨,似乎若有美好的词汇都可以贯在面前这人身上。
“清风?”
直到对方叫出他过去的名字,清风才终于如脱出梦魇般惊醒,睁大湿润的眼睛,声线颤抖:“陛、你......”
他深深吸了口气,左右看了圈,压低声音道:“你怎么在这里,坊间不是传你已经......”说到这,便及时打住了。
言霁将狐裘搭在清风肩上,也没料到居然能再次见到他,微微挑了下眉,态度无所谓:“坊间传的真真假假,信也可,不信也可。”
“我反正是不信的,当初摄政王对你......”清风再次将这个话题扼杀,将压在狐裘下的湿发拢出来,侧过身在寒风中打了个秀气的喷嚏。
路上,言霁给他买了副祛风寒的药,问了他在邶州的住所,见清风似有难言之隐,便将人带到自己在外城租的院子。
一进屋,年让就迅雷般扑了过来,言霁揉了把毛孩子的头,将买好的年货放进屋内,拿了衣服给清风去暂时换上,变回到灶房将药煎上。清风换了衣服出来一看,忙手忙脚想要帮忙,反倒越帮越忙。
最后只好罢了手,揉了揉发痒的鼻子站在旁边。
“陛下,你身边都没个仆人照料吗?”看着言霁忙上忙下,清风有种极度梦幻的感觉,感觉自己在做梦。
“我喜欢清净。”
就连自称都变了。清风如此想,看来陛下是真的不打算回去了。
水烧热后,让清风先去沐浴,言霁转头将煎药的火灭小了些,用小火继续煨着,便出去逗年让玩。
今天段书白说要带着肉干和酒水来,言霁便懒得做饭了,起初他做饭纯粹为了好玩,当持续每天都要做三次后,就再撑不住,能偷懒不吃饭就不吃。
饿不死就成。
干饭终究没偷闲重要。
段书白提着吃食来的时候,清风还在后院沐浴,院子里就言霁和年让并排坐着发呆,他一进门,一人一狗齐齐盯着他,随后同步视线下移,看向他手里提着的油纸包。
“我给你买了烧鸡。”段书白加快脚步走过去,年让顿时站起身做出攻击状,依旧不让段书白多接近言霁半步。
“嘿,你这养不熟的,有我们的烧鸡吃,难不成还差了你骨头啃?”段书白在年让弓起背脊时,就忙退了两步。
年让像是能听懂人话,立刻就冲段书白嚎叫了起来。
言霁撑着脸看了好一会儿热闹后,终于出声叫住年让,让段书白进到屋里去。
屋里烧着炭盆,热乎气骤然扑面,将人从头到脚地舒坦。
段书白熟门熟路将带来的酒温在炭盆上支起的架子上,又将肉干、烧鸡、炒货用盘子盛着。去灶房时听到后院的水声,稀奇地探头回来问了言霁一句,言霁便将今天的事说了。
“清风,我倒是知道他。”
毕竟段小侯爷也是飞鹤楼的常客,知道清风并不意外,但没想到不光是在京城的渊源,在邶州两人也见过。
“清风现在改了名,叫孟光,凭着会些学识,在西街帮着教书先生看学生,前段时间我听府衙的兄弟提了一嘴他的事......”
段书白将烤鸡的腿子撕下来递给言霁,没再接着说,言霁啃着鸡腿也没再问,没沉默几许,通着后院的木门被推开,清风用汗巾擦着头发,满身氤氲水汽走出来,看到段书白短暂一愣,随即笑起来:“原来小侯爷也知道在这里。”
“毕竟邶州的事,哪有我不知道的。”段书白客套了下,面对清风时完全没有在言霁面前时的随意,瞧清风的目光还称得上有些戏谑,“倒是你,听说今日掉河里去了,怎么,还没跟王家的儿子断了?”
王家?
言霁眸子一动,是他想的那个王家吗?
清风没再说话,将汗巾晾在外面后,跟着坐在桌子前,瞧着神色有几分阴郁,不过很快他就将各种情绪收敛了个干净:“哪能就这么断了,我当年在飞鹤楼赚的那些盘缠,可都被栽他身上了,不弄回本我怎能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