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擅作主张。”梅无香垂着头,看地上的火堆,回完言霁的话后就再不肯多说一个字。
薛迟桉目光不善抱臂靠在车厢旁,梅无香坐的位置离他也有些距离,很显然这两人之前应该打过招呼,而且还是不太愉快的那种。
言霁思索片刻,笑了下:“你违背他的命令,私自跑过来找我?”
这次,梅无香没回他了。
能将一向谨遵命令的贴身侍卫急到这个地步,顾弄潮的情况应该比他们所说的更不好。
“顾弄潮出什么事了?”
梅无香缩紧了手指,抬眼毫无情绪地看了眼薛迟桉,言霁了然,让薛迟桉先下去,待人不情愿地走后,梅无香这才放松了些,道:“王爷已经......”
他不知道如何用得体的词句描述,低吟许久后,泄气道:“陛下看过便知晓了。”
此后的路程再没什么风波,被梅无香迷倒的那五个也在快到京城时追了上来。
薛迟桉并没大肆张扬言霁回京一事,低调地接受盘查进了城门,便一路往陈太傅府上去。
梅无香张了张口,没再说什么,当透明人似地依旧跟在后面。
陈太傅前两日便接到薛迟桉传回来的消息,此时就等在府门外,两年不见,他看着苍老了许多,信中言辞切切的形象加深了几许,看到车驾停下,抖着手将搀他的仆人推开,便往地上跪去。
言霁没让他跪下去,紧赶了两步赶在双膝着地前,扶住了他。
以前言霁总烦陈太傅唠叨,一句话能翻来覆去在他耳根前说上好多遍,但如今再见却又觉亲切,也方知之所以说那么多遍,也是怕他没听进去,吃了亏。
路上薛迟桉是不是为言霁解闷,说起过陈太傅的近况,教导他们这些弟子,陈太傅从没将一句话说上两遍过。
“太傅。”言霁扶起人,退了一步,行了个学子礼。
陈太傅霎时泪目,隔着泪眼看眼前的陛下,比记忆中高了许多,成熟了许多,因此更耀眼了,整条街的色彩都像是被他一袭常服所摄去。
面如冠玉,神若秋水,峨冠博带,濯涟不妖。
只是少年时将成未成的天子威仪,被如今儒雅的举止压淡,好似真如一介常人,在向夫子行礼。
陈太傅不肯受,他宁肯龙腾云端之上,而不是落凡尘随俗礼。
“陛下折煞老臣。”陈太傅叹了口气,看了眼周围若有若无看过来的视线,侧身作请,“先进屋再说吧。”
言霁顿了下,余光瞧见梅无香带着请求目光正看他,敛了视线后,依然进了太傅府,将年让交给侍从照料。
不能急。
府中一直烧着热水,陈太傅没抓着言霁问话,先让他去沐浴更衣,待言霁出来,桌上已经备了热菜暖汤,陈太傅没敢坐,一直站在旁边候着。
恍然从邶州的平头老百姓,重回随时都被人伺候的皇帝身份,言霁恍然有种不真切感,这份不真切不是对眼前所发生的这些,而是对过去在邶州的那些时日。
像从梦里醒了过来。
他依然逃不脱皇帝这层身份。
“不知道陛下近几年来口味可有变,若是不喜,臣再让后厨应陛下的喜好重新置办。”陈太傅此时面对言霁,难得和颜悦色。
“不必。”言霁跟先祖皇帝不一样,先辈们都忌讳被人得知喜好,但言霁从没这些顾虑,向来大大方方地要求御膳房做什么,别做什么,从没屈就过自己,下面的臣子自然也都知道了他的秉性。
过去还能有得挑,但在邶州,为了不饿死,言霁已经改掉了很多铺张浪费的毛病。
饭桌上,言霁例行公事般吃了几口,虽说肚子已经很饿了,这段时间来吃得也冷硬,但他实在没多大胃口,又怕陈太傅真叫人去重做,只能装作若无其事。
待看他吃得差不多,陈太傅终于按捺不住开口道:“陛下打算什么时候公布回京的事。”
虽说这个时候,言霁回京一事已经传遍每个大臣府邸。
“再等等。”言霁没有明说,陈太傅已然知道陛下自有打算。不知为何,明明眼前之人要比过去温和了许多,不再那样动不动就撂人面子,但陈太傅却觉得更不好相与了。
已经从面上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两方沉默,原本满肚子的话到这会儿居然哑了火,竟是无从开口。
倒是薛迟桉也收拾完过来,目光扫过时,道:“陛下一路舟车劳顿,想必累了,我看府上的客房已经备好,先让陛下去休息下再讨论接下来的事,先生看如此可好?”
陈太傅自然点头。
从堂屋出来,走在回廊上,薛迟桉默然后问道:“陛下可是不适?”
“没有,为何这般问?”
“臣看陛下眉头一直皱着。”
被这般一说,言霁抬手去碰眉心,好像真一直皱着的。
到了客房,薛迟桉推开门,深深看了言霁一眼:“陛下先休息吧,晚膳前臣再来叫你。”
“好。”
房门重新关上,屋内倒是通透明亮,打扫得一尘不染,被衾又被熏了香。
言霁确实很累,身心疲惫的那种,褪了衣裹在被子里,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好似耳边有风声,他想睁眼看看,眼皮子却沉重语希圕兑。得如同黏合在了一起,最终放弃,再度陷入昏沉的梦境。
他好像在船上颠簸,腰酸背痛,言霁终于将眼睁开了,入目是如稠墨般伸手不见十指的黑,言霁坐起身,思绪迷茫,给自己锤了锤肩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是不是被人给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