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顾涟漪抬起手,小太监连忙拍着衣袍站起身,上前扶着太后,笑容谄媚:“太后可要今日动身?”
顾涟漪没回他,施施然站起身,习惯性地盘起菩提子,然而刚走两步,手指间骤然一痛,菩提手串的引绳崩裂,珠子迸跳得落在地上,发出纷杂紊乱的清脆声响。
小太监腿一软,再度跪在了地上。
将视线从满地滚落的菩提珠上收回,顾涟漪面不改色地走到摆在佛堂正中的那尊两人高的金塑佛像前,取出三支香在燃烧的蜡烛上点燃,将冒起袅袅香烟的香火插进炉台内,双手合十闭目低喃道:“请祝信女此行顺利,了解愿想。”
她一脸虔诚道:“否则,信女便融了你这身金像。”
小太监身上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小心翼翼垂着眼皮子,连出气大些不不敢。
“走吧。”顾涟漪披上挂在门边架子上的披风,小太监推开门,看着泄落一地的灿烂阳光,顾涟漪脸上露出同样灿烂的笑容,“离开这座牢笼。”
第105章 共死四
木槿大婚的前一日, 言霁依然在处理递上来的奏折。
大约是他之前发了一通脾气的缘故,三省再不敢糊弄他,递来的折子都是确确实实需要他亲自处理的那些, 这般一来, 每日需要言霁处理的政务大大减少,他有了很多空暇时间可以用来做别的事。
言霁出了御书房伸了个懒腰, 条件反射喊了声:“木槿,朕饿了,上些茶点过来。”
过来的宫女却是个脸生的, 挂着适宜的笑容提醒:“陛下忘了,木槿姑姑已经离了宫。”
言霁恍惚了瞬, 想起来了。
木槿已经在外面置办了一处院子, 明日陈轩迎亲,就会直接去那里。
他什么也没说, 宫女见状,贴体地转移了话题,介绍了下自己:“奴婢名唤西湘, 是新调来的伺候陛下的。”
“刚刚朕说的话没听见吗?”言霁扫了她一眼。
西湘脸上的笑容一僵, 但她能空降到这个位置, 自然是有些本事的,立刻反应过来:“奴婢这就去准备差点。”
离开皇帝身边后,西湘绷直的背脊松懈下来, 心底嘀咕, 木槿交接时跟他说陛下很好伺候,这一接触, 算是“好接触”的?
她从袖子里掏出木槿留给她的纸条, 上面罗列一长项伺候陛下要注意的地方。西湘不小心没收住手, 纸卷散了好多圈,长得掉在地上,也还有一大截没展开。
她找到陛下对食物要求的那一段内容,从密密麻麻的小字里,终于找到了陛下对糕点与茶水要求的内容。
她昨晚已经背了好几遍,依然没能记住这么繁琐的事项,这才随身带着这卷纸。
记下后,西湘往小厨房去,在心里叹了声,往后的日子似乎并没有之前试想般舒坦。
言霁照常处理完奏折后就坐在屋廊下的软椅里躺着,围栏外长着一颗杏花树,如今已经开了十几个花苞,估计再过一个多月,便能见到满树的白花。
想到金佛寺遍山的杏花,言霁想约顾弄潮一起去看。
他也是在杏花树下,明白自己对顾弄潮的心意,对他来说,杏花寓意着爱慕之情与幸运的降临。
希望此番谋划,能得幸运。
木槿走后,言霁感觉整个承明宫都清廖了不少,闭目假寐了没一会儿,西湘就端着茶点过来了,他睁开眼看了眼,是自己素来爱吃的几样。
短暂接触这两次,言霁看出西湘比起木槿要更沉稳些,谨守规矩连视线都不敢跟他有片刻交接,始终垂着眉眼,做足了恭敬之态。
影一跟他提过,接替木槿来的宫女并不是任何人手底下的,几乎用了自己全身家当,加上父母支持,才获得这个机会。
家境也跟木槿不一样,她是官家女出身,父亲是个七品小官,在工部当差,父母对她都格外疼爱,虽进了宫,但从来都吃穿不愁,受到庇护没干过重活,花费心力想到他身边伺候,只是因为有课斗志昂扬想爬上去当女官的心。
言霁慢腾腾吃着茶点,旁边只有个沉闷警惕的小丫头,没了往日调笑着与他说些闲杂琐事的声音,耳根子骤然清静,人便坐不住了。
言霁之所以爱坐在屋廊下吃茶点,就是因为喜欢听木槿用起伏跌宕的声音,将所见所闻的事情形容得精彩绝伦,讲给他听。
想去看看木槿置办下的那处院子是个什么样的。
这个念头甫一冒出,言霁更坐不住,为了分散注意力,他让西湘将阳阳抱了过来。
哪料看到阳阳时,阳阳满脸的泪水,言霁脸色冷了下来,接过阳阳护在怀里,拧眉问道:“怎么回事?”
西湘第一次直面天子发怒,吓得脸色一白,忙双膝跪地磕头。
言霁也是愣了下。
他有这么可怕吗?
西湘迟疑地回道:“阳阳不吃不喝也不尿,似乎也不是做了噩梦,奴婢们哄了许久也没见好,看起来......好像是想摄政王了。”
话音刚落,一双小手便紧紧抓着言霁的衣襟,阳阳刚停歇没多久的眼眶再度冒出泪水,软糯的声音带着哭腔,磕磕绊绊说出的每个子都含糊不清:“要......肥嘎。”
言霁凑近去听,不知缘何,一下就听清楚,阳阳说的是——要回家。
言霁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软乎乎的脸,放轻声音问:“在这里不好玩吗?”
每天都有那么多宫人陪着,入嘴的食物也没有一样重复,阳阳还是在哭,闹着要回家。
“想叔叔。”大约是在言霁怀里,这次阳阳说得要清楚了很多,他眨着汪汪的泪眼,眼泪滴答滴答往下掉,“哥哥,肥家看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