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江逢舟进来给言霁请了个安,外面已夜色朦胧,庭院中点着灯,将殿宇照得金碧辉煌,徐徐晚风吹过,看见言霁衣着单薄,江逢舟起身后没忍住道:“宫人们没提醒陛下夜里加衣么?”
“西湘是新来的,还没习惯。”往常言霁醒来,身上会打着一层毯子,今日什么也没搭,这会儿鼻子已经被堵住了,说话声也有些哑。
江逢舟先过去给言霁把了个脉,只是略受风寒,喝一副药就好,如此江逢舟才放下心,说起关于换心的进度。
他眼中难掩欣喜:“有一例貌似成功了,那只被换心的猴子活了三天,如今除了还不能下地,已经能稍微活动些,接口处也没见其他情况,伤口愈合得也很好。”
这次换心实验瞒过了所有人,所有需要的药材以及器械打造,用的都是言霁私底下从康乐那搜刮来的财产,耗费尽五百两黄金,无影卫天南地北收集药物等,才有了如今这一小步成功。
言霁心底松快了些,眼底显出了些笑意,又问了些详细的,再细言霁的专业术语就听不懂,不过江逢舟倒似依然有些犹疑:“毕竟不是在人体上做实验,猴子的心窍要不人体简单一些,若是从活人下手,臣依然不知有多少把握。”
只要一想起,之后躺在案台上的会变成活生生的人,他要拨开对方的胸口,剥出鲜红跳动的心脏,江逢舟就忍不住颤栗,他害怕,害怕自己或许一个小小的失误,就会害死一条命。
而且对方还是被陛下如此重视之人。
“喝酒吗?”言霁并没宽慰江逢舟,因为他连自己都宽慰不了。
江逢舟听到言霁的话,将视线移向桌上的两壶酒,言霁提在手里扯开酒封,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若遇难择之事,便把自己放醉了,醒来后或许就知道下一步要怎么走。”
“喝!”江逢舟得到同意,坐在言霁旁边,结果递来的一大杯酒。
一闻酒味,就清楚这酒并不是宫中不甚醉人的玉浆,而是宫外烧喉的高粱白。
江逢舟转眸问道:“可是木槿姑姑的喜酒?”
“嗯。”言霁仰头喝了一大口,他并不擅酒,如此喝,呛得脸如火烧云般,一直红到耳根。
江逢舟伸手想拍言霁的后背顺一顺,很快又想起对方的身份,将手收了回来,给他倒了杯茶水润喉。
“慢点喝,就算买醉,也不待这样的,一口滚下肚子,恐怕连酒味都没尝到。”江逢舟回敬一杯,一口只喝了五分之一的度量。
言霁觉得他太斯文了,这样喝天明估计都喝不完。
他明早还得上朝,还想赶紧喝完痛痛快快睡一觉。
两人推杯换盏,月上中空时,一壶酒已经见底,言霁看面前的江逢舟已经成了三个,不断在他眼前晃,他知道自己约莫是醉了。
从前顾弄潮从不让他沾酒,一开始言霁好奇偷喝了口,觉得酒水太辣喉,并不好喝,后面也不愿再碰。
可是当了皇帝后,许多宴会都必须参见,少不得接大臣们敬的酒,渐渐的,言霁不至于之前容易醉倒,只是酒量依然好不到哪去,毕竟有木槿在旁机灵得将他被子里的酒兑水,混着喝既有酒味,也不亦被人发生。
旁人还吹捧过言霁海量。
江逢舟也是从旁人口中听说陛下千杯不醉的谣言,一壶喝完见言霁除了皮肤很红,眸子依旧看着十分清明,便又拆了第二壶继续喝。
连日为换心压在心里的压力这一刻由灌进喉咙的酒水得到释放,借着半分醉意发泄出来:“陛下这单若真做成功了,臣就算离了太医署,在外也能被称一声神医。”
言霁听见了,醉醺醺地笑:“不止,将来载入史册,江太医便是历史间第一人。”
两人一言一语,说到兴头江逢舟摇摇晃晃站起来,举杯对月:“往恩师保佑,此行定要成功,莫让无辜之人白白丧命我手中。”
言霁已经喝不下了,罢了杯躺进软椅内:“放心吧江太医,就算你不慎失手,白白丧命之人定不会怪你的。”
江逢舟摇了摇头:“陛下又如何知晓。”
言霁撩起迷蒙的视线:“他既然同意换心,自然愿意承担任何风险。”
喝迷糊后的江逢舟异常固执:“陛下又不是他,怎知他愿意承担风险,而不是想要赌万分之一的成功?”
“朕不是他?”言霁被问得一愣,蜷着手指支着胀痛的额角,喃喃反复,“朕不是他么?”
“是,陛下又不是他。”江逢舟点了点头,将杯中酒再度饮尽。
果然,喝醉后压抑在心头的阴云散去了些,江逢舟此时如有万千豪云壮志,只想大展身手一番,刚见言霁那一点失忆彻底没了,同样没的是君臣之仪,走过去拉起言霁,要让他随自己一同到外面吹吹夜风。
“听闻宫内的夜景也是一绝。”江逢舟向往依旧,但因为外男之身,夜里不可随意走动,所以江逢舟只是听那些太监宫女们提及过一嘴,并没亲自看过一眼。
“可是朕想睡了。”言霁将自己的手扯了回来,他向来作息准时,很少特别晚睡,这会儿有醉又困,根本不想走路。
江逢舟尚存的一点理智知道自己一个人不能宫内随意走动的规矩,只有陪同皇帝才行,这会儿他想看晚景想看得紧,消失的那大部分理智中包括忘记了君臣距离的规矩。
他在言霁跟前蹲了下来:“陛下不想走,臣背陛下去。”
言霁睁开快要阖上的双眼,看着跟前宽敞坚实的后背,恍惚中与一个画面重迭,面前背对着他蹲下的人换成了某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