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眼睛怎么了……小阵平?
【003/】
这个句式于松田阵平而言实属不算陌生,理由是其时常出没于他与萩原研二的日常;然而多是后者佯作着大惊失色,拽长了嗓儿、却翘了唇,将"你的"后缀名词换作"脸"而咏叹式地反复,以此控诉他"浪费了一张帅气脸蛋"——实指又一次把什么酱汁或奶油蹭上面颊——的行为,像这般佐上焦灼语气的,则在少数。
毕竟人总是会成长的,物理上或心理上;像是十三岁的松田阵平初现了自己大猩猩体质的端倪,不再有轻易生病、或打架受伤至身上血淋淋一片时,又像是十一岁的萩原研二对意外情况的处理能力突飞猛进,不会再在发觉幼驯染身体不适时,如从前一般、慌张又害怕地大声喊起"老师!!"与"小阵平!!"。仔细算来,上一次听闻萩如此唤他,都已是十五年前的事了。
甚至"这样"或许还要打个折扣呢。松田阵平想着,缓缓地、缓缓地,渐止了无意义地眨眼动作。他还是有些茫然,有些——轻飘飘的未落地感,竟还能趁大脑空白之际、分暇来想:该说"类似"。
那时——九岁的萩原研二咬着下唇紧盯九岁的他,紫葡萄似的眸间漾着汹涌水色,或有映下他额前的汗、蹙紧的眉,教头晕目眩折腾得扭曲了的脸、及艰难喘息时每一毫细弱的颤。他记得的,那个总是笑笑的、格外注意自己形象的男孩儿,在那当口儿凌乱了发丝、烧灼了眼眶,刘海儿被不知是泪是汗的晶莹洇湿、黏着上面颊,瞧来狼狈得紧、惶惑得紧,听来则是已然捺不住恐慌、颇没出息地哭了。
小阵平、小阵平;而像这样没甚章法、反反复复地唤,每一个杂了哽咽的字节儿都渗着浓重的鼻音。那时萩原研二唤他,是小小的幼童无措于友人的病征,慌慌恍恍,为自身设立下的、一触即溃然足以自宽的锚点。
现在不一样。松田阵平想。现在这成了我的锚。
因为面前的家伙根本没有长进——听起来仍旧像是要哭了一样。
年幼的萩原研二、年长的萩原研二;两道声音,同一个人。如同倒置了时光、溯洄了岁月,共在他耳畔鸣响、缀下,终坠得他落了地,在得以确认脚下的坚实后、长吁出一口哽在喉间的气。有点傻。甚而得空儿如此想:分明那时只是普通地着凉感冒而已——就像现在,听医生的意思,只是普通的、直视强光所致的暂时性失明而已。
好吧,好吧,但无论如何——
感谢——随便什么。他在心底吹响口哨儿、在胸前比出个乱七八糟的手势*。至少我确认了。
——"萩原研二"还在"松田阵平"身边。
——他没有离开。
于是他终而复继了此前的动作,眨眼、再眨眼,像是以示应答、表明自己并无大碍;眨着眨着,却不知怎地、忽而后知后觉般眨出某种咬牙切齿的意味来。
松田阵平低笑一声,回忆着一路以来所套得的情报,兀将笑一敛,而咬肌愈发用了力、直要教上下牙关磕碰出火星儿;他整个人都随此过程生龙活虎了不少,像是终自泥沼里挣脱而出、而欲大步仍前,却也莫名更教人——做贼心虚的一位、从旁偷瞄的一群——胆战心惊:比起我,你似乎才是更该坦白自己身体状况的那个吧?
我说的没错吧——英勇无畏、大义凛然,胆敢在炸弹前脱了防护服抽烟的,萩、原、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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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酸味:一般霓虹香烟拆封后都有的味道。
*祈祷:捏他了不死松(话说作为平行世界的同位体真的能叫捏他吗喂),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
第002章 004—005
【004/】
照素日惯例而言,如此咬牙切齿着的松田阵平,在问清具体后,必是要补给幼驯染一记友情破颜拳的。
然而这回他没有。或是顾忌着萩原研二原躲躲闪闪、遮遮掩掩,然终敌不过他打出的直球与过于严肃的态度,所无奈着道出的"伤了手,脸上身上也有擦伤"的现状;或是想见了自己打盲拳的蠢样儿,与一不留神失平衡、顺着拳势摔大跤的狼狈可能;抑或是考虑到现下自己还要倚仗对方的指挥、前去院内的公共电话亭——致电新人、问问情况,总免不了交流,也总免不了被那人跟随、跟随,渐由沉默扯起家长里短,亦渐教他淡忘了愤怒。惟一的气不过之举,便是回首望、语言胁,给了自家幼驯染一记脑瓜崩儿。
也便是此刻了:萩原研二痛呼,松田阵平挪动;前者泪眼汪汪追上,后者脚步微顿而续。可是、真的很痛诶——再往前走三步——对对,就是这样;那人说着,语气仍旧轻松、幽怨,仿佛从未有所谓"资格"落入耳中:现在左拐、直行——小阵平好冷漠,难道是终于厌倦你的亲亲研二酱了吗?
喂喂,那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啊。
松田阵平眯起半月眼,为幼驯染"总爱对自己下些不明定义"的怪癖,微微扯动了嘴角。
他依着那人所予的指引前行,不见犹疑、顾虑,仍缓慢但愈熟练;迈步、迈步、迈步、左转——而如此于心底里默默复述,感到他们像是某只古旧但精美的钟表里、两枚贴合着运作的齿轮,彼此牵动、制约,自然而然应和上对方的节奏。
就像我和萩之前参加的那个……那什么,默契、"默契挑战比拼"一样。
没多大差别嘛。松田阵平嘟囔着,感到鞋底碾过什么轻而略略膨起的物什——像是雨打风吹后的落叶。都是蒙上眼睛,让队友指挥自己穿过迷宫、抵达终点;他想:只是这次没有奖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