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像无动于衷,只倒插在地面之上,被锁链束缚着。他的脸被连衣帽一样的东西遮住了,阿贾克斯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那大概也是神灵面对众生无所谓的样子。
难道名为摩拉克斯的武神对深渊的人做过什么吗?阿贾克斯转而问向丝柯克。
丝柯克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天理不会放过任何从深渊逃脱之人——而七神一直都是天理意志的绝对践行者。”
阿贾克斯沉默片刻。
“那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从这里逃出去,摩拉克斯也不会放过我了。”
阿贾克斯捂着腹部,微笑着。
“谁知道呢?如果是现在的你,根本不值得他亲自动手。你们的冰神就不会放过你。五百年前的她,可是最听天话理号令的一位。”
“可我不想死啊。无论哪个家伙来杀我,我都不想随随便便地死掉。”阿贾克斯抱怨着。
沉默片刻,少年的笑容便带了几分狠意:“——看来,就只有在那之前先杀掉他们了。”
丝柯克有点微妙地看向阿贾克斯。三个月来,这个少年的确发生了一些变化——武艺的精进暂且不提,少年的确拥有极高的天赋,既抗揍耐打,又学得很快——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犹豫,迟疑,以及对天然的权威应有之胆怯——好像都被什么东西吞噬了。是深渊,还是自己?还是他本就会在这一刻歪斜的命运?
少女看着阿贾克斯的右眼。灰蒙蒙的,还是没有恢复视力。那是被深渊之巨兽敛去光明的象征——但他的左眼,那与璃月的神明酷似的左眼……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底是祝福,还是诅咒……?璃月的岩之神,到底对这个孩子做了什么?
“或许你现在走还来得及。”丝柯克淡淡地。
“走?走去哪里?”阿贾克斯反问。
“你不属于这里,而且我也没什么好教你的了。”丝柯克说着,别开头,托住下巴:“如果你回到地面还是只有一只眼睛能用的状态,那你就好好练练弓箭吧。我教过你的吧?人们对弓箭有着很大的误解,弓箭其实是最不需要视力的一种武器。如果全瞎了就练练怎么拄拐吧……”
“……这么说,确实该回家了。”
出乎意料的,阿贾克斯没有反驳。
血已经不怎么流了,阿贾克斯扬起失血的小脸,似乎感到了某种快乐:“离家这么久,父亲母亲也该担心了。也不知道安东有没有喝到阿列克谢的甜菜汤,而且我也答应过冬妮娅帮她缝好蓝鲸玩偶的。啊……这么一想,突然有点想家了啊。”
阿贾克斯闭上眼,歪着头,微笑着靠倒神像旁——忽地一愣。他直起身,摸了摸身旁的,在这三个月一直陪伴着自己的“老朋友”——“师父,这神像你们要怎么处置?”
“那是法师们的战利品,只是暂存在我这里,这些日子看你用得顺手,我就扣下了。你走了我就还给他们,他们喜欢怎样就怎样了。”丝柯克耸肩。
……阿贾克斯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
还给他们?喜欢怎样就怎样?他们要怎样呢?要用作素材吗?要这样继续倒插着,束缚着,或者是做出更过分的……
“能不能把这个送给……呃、”话一出口,少年立刻尴尬地收声。
“送给你?你一个至冬的小孩,背一尊璃月的神像从深渊怕上去?”丝柯克嗤笑着。
阿贾克斯不再说话。
是这些日子和这尊神像有感情了吗?真是奇怪的感情,他怎么会对一尊石头雕塑感到不舍?是因为它总是默默地治愈自己的伤痛吗?还是因为什么其他的东西?
靠着神像的时候阿贾克斯总是很安心。左眼的疼痛也会缓解很多。那就好像是物归原主一样,他身体里的某些东西回归到了他应有的位置,他的某些东西遗落在他那里,所以他来找他,他也来找他。他与他根本无所谓指代,因为天理与命运早就将二人的轨迹融合到了一起——真是酸溜到不行的说辞,阿贾克斯对自己的想法感到鸡皮疙瘩层起。
“那随你们好了。”最后,阿贾克斯低下头。
丝柯克看了一会儿阿贾克斯。
少女收起手,直起腰:“好吧。那我让他们找一尊其他的神像。蒙德的,稻妻的,反正这东西也多的是。”
阿贾克斯抬起头。
“毕竟是我亲爱的徒弟的要求嘛。”丝柯克一笑:“我会让那些家伙把这尊神像归位。嗯,你要跟着来吗?跟着他们去璃月看看,说不定还会碰到那位岩神呢。”
“我——……”
阿贾克斯迟疑了。
璃月?意外地,提到璃月的时候,阿贾克斯并不觉得陌生。不陌生不意味着亲切或熟稔,他只是单纯地觉得不陌生。前十四年都被囿于海屑镇浮冰之中的少年,怎会对万里之外的璃月感到安心?想要答应师父的念头在一瞬间便被掐断,他明白自己应该先回家让父母安心。
可是无论如何,他都想要去见见那个岩神。想要去问问他自己的眼睛是怎么回事,想要去问他为何会抛弃,放弃,杀死自己千百次,甚至在最后一次的轮回里刺瞎自己的眼睛又割开他的脖子,为何盯着他尸体的双眼是如此空洞却又藏着如此深的执念?
摩拉克斯,你为什么要杀了——
阿贾克斯瞪大了眼睛。
冷汗顺着他的太阳穴流下。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你怎么了?”丝柯克察觉到了阿贾克斯的异样。
“……不,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