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至冬的一切当然由我管理,少年的去留也应由我决定。您无意对凡人怜悯,您只是一时兴起。】
【——是的,是的。您的时间向来充裕,您向来会将契约充分考虑。您的左眼即是衡量一切的卡尺,您的右手亦不会将璃月当作砝码,置入天平。】
【可是高高在上的岩王帝君,并非我没有耐心,并非我过于心急。】
【我只是拥有恒久愤怒的权利。】
【在成为司冰的神灵之前,我只是极北的小小子民。】
【我携荣光登上天空之岛,执权杖与众神审判大地。】
【我坐拥冰之权能,将坎瑞亚的凡人冻结、粉碎、践踏,屠尽。】
【摩拉克斯。摩拉克斯。我的故友,我的同伴。】
【——你可曾体验凡人的悲欢?你可曾听得凡人的呐喊?】
【——你可曾真正地成为凡人,可曾真正地经受背叛?】
【最古老的神灵,最坚韧的存在。六千年的时光,对你而言何其短暂。】
【你经历了多少离别?你送走了多少同伴?你的金石之心磨损至今,阅尽千帆,连送别尸体都成了习惯。】
【——但我永远不会习惯。】
【摩拉克斯。我的战友,我的共犯。】
【我以至冬国的荣耀,以我曾经的凡人之躯,和现在的寒冰之心向你起誓。】
【我将永远与天理的规则作对,永远与神明的意志争战。】
【我将除尽此世一切的威胁,直到冰雪的凛光冻结万物,照亮深渊。】
【我,将粉碎此世全部的黑暗。】
——
——从至东宫出来的时候,摩拉克斯感到空前的疲惫。并非谈话不甚愉快,摩拉克斯自然明白冰神的意图,只是“凡人”这两个字又重重地出现,像是从他的脑海里游出来,被对方揪住,顺着他的耳朵扔进去,击中他,砸中他。
凡人二字,像两个手执手的鼓槌。提醒他想起什么似的,在他的心上重重地敲了几下。
为何会如此在意这样的字眼?凡人……凡人怎么了?摩拉克斯不自觉地揉揉左眼。不知怎的,现在的自己远比左眼还在的日子更容易疲惫。
这种疲惫并非躯体上的酸胀发力,而是内心上的无力。真是奇怪,磐石之心何曾感到无力?他并非无所不能之神明,只是活得久了,大风大浪都一一见过,也就鲜少会因为一席对话而感到劳累。
回去璃月,摩拉克斯选择使用神力。无心再欣赏沿岸的风景,自己与巴巴托斯暂时不打算与对方联手的意志已经传递,他也要继续回璃月忙碌了。回去之前摩拉克斯稍微绕了个远,感应着自己的左眼,找到了少年的住处。
少年深蓝的眼被深渊吞去光芒,面对家人却仍旧不乏笑意。他坐在床边,一腿蜷在床上,窝进去,一腿随意地耷拉着,光着脚晃荡。他的妹妹托着下巴,床头柜上的油灯映着她和少年轮廓相似的眼。她的视线钉在少年的手上,少年的手捏着一根针,针上的线穿过玩偶,玩偶的缺口被缝补起来,一只独角蓝鲸将吐出来的棉花吞了进去。那是来自外海的极恶凶兽,此刻在少年手里却被缝得胖胖的。连足以刺穿地心的巨角,也是可爱得像一只萝卜的样子。
透过少年的左眼,他可以轻易地看到这一切。摩拉克斯无意窥私,只是实在忍不住注视这一切。少年还在念念有词,少女忽然想起什么,匆匆跑到摇篮边上,过了好一会儿,才竖起了食指,贴近唇边。
少年抬起头。
他的笑被定格在昏黄的灯光里,像是一段恒久不能倒流的时光。
不能再看了。
摩拉克斯默默地离开了这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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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先生,我来和你打个赌。我要和你打个赌。】
【如果你再次见到我,如果你仍要杀死我。】
【我一定会变得更强,我怎会让你轻易得手?】
【我可是每一秒都在变强的达达利亚!时间与空间都奈何不了我,无论这残酷的轮回循环多久!】
【我终于有理由与神明拼死厮杀,我终于可以将神座光明正大地踩在脚下!】
【这样宏大而畅快的战斗体验,光是想想都觉得浑身颤抖!】
【好期待啊,先生!我们会在这样的轮回里相遇,相识,然后拼死战斗无数次!】
【在提瓦特的尽头,在世界的末路!先生,我会与你畅快地厮杀,我会将鲜血尽情地泼洒!】
【所以在那之前,假装自己是个凡人的,璃月的神明摩拉克斯——】
——在那之前,在那之前……
请不要用那样,和“真正的凡人”别无二致的悲伤眼神,
注视着无数次轮回中,无数具残破不堪的,
无数具被您丢入深渊的,被封印所磨损至疯狂的,
来自深渊,又回归深渊的,
我的尸体,你的同伴。
第8章 第七章
诅咒是什么?
诅咒是一场梦……
一场永不完结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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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场不知会持续到何时的,漫长而荒诞的梦。梦被龙鳞轻轻刮蹭,被龙息缓缓吹起。梦是被天理固定了边界的幻觉。幻觉盛开在无数个泡泡里。
泡泡,七色的泡泡,偏光的泡泡。摇摇晃晃的泡泡,易碎的泡泡。
他的梦里什么都有。金色与蓝色的羽毛交织,璃月的银杏托起至冬的雪花。张开嘴,吃下一口荷花酥,沾了白糖与酥粉的手指抹向他的脸,趁他生气的时候,掰开一只巧克力蛋,大的一半递给他,少的一半等他咽下去,也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