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玉阁一战后再次挑战摩拉克斯——或者说是钟离,六千多岁的老大爷正在一家新开的铺子里试穿老璃月布鞋。达达利亚看到钟离便来了神,冲进店却见钟离只穿一只鞋坐在椅子上,一本正经地等着店家找出更为合适的尺码。这反差让达达利亚一时间有些哽住。
来和我打一架吧的话语到底还是没讲出来,青年手中的水刀将凝未凝,最后化作脑后的汗滴缓缓落下。
“啊,是你。”
钟离并没有对达达利亚的到来作何反应。没有反应,即是不排斥,也不亲近。本来二人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如今契约已经完成,那么就没有必要再把注意力放在对方身上。本来只是买完就打算走的,钟离想着——
——如果不是又忘带了摩拉。
达达利亚收起钱包,看钟离拎着一个口袋,里面装着老璃月布鞋。最可恶的是他自己也被强塞了一双,说是脚感舒适,当作纪念品带给家中长辈不错。他试了试发现的确挺舒服。这就没有办法拒绝了不是吗?毕竟父亲的腿脚也不大如前,但这种布鞋在至冬真的有机会穿吗?那样寒冷的地方,与世隔绝的地方……
但买就买了,给家人买东西不算乱花钱。他和钟离一人拎着一双老璃月布鞋,钟离说下次会还你钱的,达达利亚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说哈,下次?你最好记得,钟离“先生”。
再次见到达达利亚是钟离主动来找他还钱。彼时达达利亚在万民堂吸溜着一碗热汤。很难想象在璃月这样潮湿温暖的地方,这样的盛夏,会有人主动品尝这样温补的汤食。本来打算还了钱就走掉,却见香菱小妹从灶台处探出头,冲他们打了个招呼,说新菜品马上出锅,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就好!
钟离二话不说就找了个位置坐下。
并没打算和达达利亚拼桌,只是香菱掌勺,小小店铺一座难求。二人又莫名其妙地挨到了一起,钟离先把老璃月布鞋的钱递给达达利亚,达达利亚嘴里汤汁还没咽下,嘴巴撅起来,欲吻唇边汤匙的样子。
沉默片刻,青年低声问道:
“那钟离……先生,你还有钱结账吗?”
最后这顿饭还是达达利亚请客。倒不是心甘情愿地当这家伙的冤大头,只是既然对方答应与自己全力一战,那么区区几万摩拉就不算什么了。二人一路来到灵矩关,路上无话,但并不沉闷,青年执行官拿起弓箭,坏心思暗起,射爆了目之所及的火药桶,一时间丘丘人与史莱姆齐飞,火药共夕阳一色。
达达利亚也不追杀,钟离见达达利亚笑得像只恶作剧得逞的小狐狸。一只年轻的,橘色毛发在夕阳中闪闪发光的小狐狸。
“我不会对丘丘人下死手的。嗯,深渊是至冬的敌人,但不是我的敌人。我和深渊……呵,没什么。”
钟离至此大概理解为什么武人的双眼如此异样。原来青年来自深渊。那么那骇人的武艺也就不足为奇。大概师承丝柯克?那是五百年前坎瑞亚一役,唯一让武神觉得棘手的对手。不过那双眼不出几年就会彻底失去光明吧。目睹过深渊之人,只要踏上地面,就注定会被天空岛监视,抹杀。更何况他还拥有了神之眼。神的眼睛不会放过任何一位与失落之国有联系之人。
而青年似乎还没意识到这一点。冰神不可能不曾发觉青年双眼的异样。大概无人告诉他这件事吧。
只是那时,失去甚至神之心的摩拉克斯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达达利亚。没有必要,因为这不重要。钟离不是凡人,钟离是失去了神之心的摩拉克斯。他对来自至冬国的青年并没有太过的情感。六千年他见过的人太多了。他可以泛爱众生,却不曾偏爱一人。达达利亚只是众生之一。他是一个普通的过客,横亘于过去与未来的夹缝之间,出现在他的面前。未来会如何?至冬武者的命运,与钟离没有关系。
彼时钟离还不知道提瓦特已经不会有未来。
灵矩关一战,还未开始就被一封家书叫停。债务处理人拿着信来到达达利亚的身边,那是一封来自海屑镇的家书。娟秀的字体落于浅绿的信封,送信人冬妮娅,收信人阿贾克斯。达达利亚立刻收起水刃,对钟离说,那个,咳。读信要紧,架一会儿再打。你不许逃啊!不许又溜走,这样吧,你坐我旁边,陪我读。说好了要与我战斗的,契约之神,可不会食言吧?
于是二人并排坐在石头上。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三根呆毛在远处连在一起。
信一如既往地没什么重要的内容,时节更替,花开花落,母亲的思念,父亲的问候。几乎没什么变化的句子阿贾克斯也不忍放过一个字母,唯一值得注意的是托克好像对木剑产生了兴趣,已经在努力砍木桩了。母亲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就把劈柴的工作姑且交给了他——读到这里,达达利亚不由得笑出声,他把信折在胸前,笑得开心极了,眼尾的睫毛高高地扬起。
凡人的笑容。那是凡人在被家人和亲人惦念时,从心底往外露出的笑容。钟离注视着达达利亚摩挲着信的样子——并不陌生,也并不感怀。摩拉克斯曾以武神之姿注视人间温情,足足六千余年。他看得多了。他喜欢,但也习惯了。
这是指属于至冬武人的私密时刻,凡人的温暖。
再后来,异世的旅行者联合诸神向天理发起了叛逆之战,而天理也对败者降下了残酷的神罚。
摩拉克斯主动抛弃神之心,天理便助他成为真正的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