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高天之上,仍无法分离。
把采购的战利品打包装箱,有下属为他带回至冬。他闲着无聊,又晃悠去灵矩关呆了一会。赶跑了几个盗宝团,殴打了几只深渊法师,路过博士的玩具研究所,附近经常会有尚未完全冻结的遗迹守卫跑出来。要是能邮几只回去带给托克就好了,不过有人告诉过他,到底还是不能太娇惯那孩子。
有人告诉过他,是谁?他这样想着,看着向自己逼进的遗迹守卫,随手唤出长枪。
水的质地,鎏金的光泽,坚硬的质感,水元素与岩元素超越了提瓦特的规则,完美融合的形态。
那是与他的瞳孔一样的,灿金色的长枪。
深蓝色的虹膜,却有着金色的瞳孔。我的双眼,是这样的颜色吗?从来都是这样吗?
——将三只遗迹守卫打趴在地,青年坐到机器人的脑袋上,把玩着口袋之中的神之心。将神之心掏出来,捏于食指与拇指之间,那是他的战利品,是他与摩拉克斯争斗的结果,亦是他此行的目的。夺走神之心,献给女皇陛下,他是忠诚的战士,他是女皇的信徒,他是至冬国的执行官,是以一敌百的存在。
他来,他看,他征服。这是他的宿命,也是他今后的道路。
可是,仅是如此吗?
仅仅这样就可以了吗?
于灵矩关返还璃月港,夕阳薰草,江色映晚。万民堂的生意依旧火爆,香菱小妹引他至最里面的座位,背阴的座位,他最常坐的座位。香菱一舔笔尖,声音轻快:今天您还是点香米饭,番茄汤,炒肉片,蒸鲈鱼,要双目完整的吗?
他一愣。
说,是啊。
饭菜上齐,他默默动筷。有人走到他的桌前,他抬头,黑发,黑眼,璃月人的模样,不认识的面孔。他挠着头,说小哥我看您这对面也不坐人,我拿个椅子行吗,我想和朋友拼个桌。青年点头,那陌生人喜笑颜开,千恩万谢地将椅子拖走,火速融入他们的小团体。
他们在聊什么?哦,是在聊演唱会的事。辛焱小姐的演唱会又要开始了,他一边咂摸着鱼眼睛,一边竖起耳朵听那桌的人聊天,那个黑发黑眼的璃月人突然拔高了声调,说谁要去听那种东西啊?吵吵闹闹的,咱们老派璃月人最听不得那些个了。是田先生的说书不精彩吗?走,哥儿几个晚上听戏,我请客!
欢呼声不绝于耳,觥筹交错间,青年想着:哦,原来,老派璃月人不喜欢听摇滚啊。
他吐出那枚鱼眼,把鱼翻了个面,熟练地崴出另外一只鱼眼,自给自足。鱼眼,胶状物,鲜不可及,与鱼腩一同,是老餮必食之物。他在心里默念着,半碗米饭下肚,吃一口炒肉片,就一口琉璃百合水。琉璃百合茶,虽是一股肥皂水的味道,解辣最是合适。阁下嗜甜,大概不会喜欢。他一边吃饭,一边思索着这些被自己凭空捏造的句子,抬眼看向桌前,却是空无一人。
人不见,椅子也不见,那里什么都没有,因为他总是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吃饭,从刚来璃月时就是一个人,现在要离开了璃月,也是一个人。
从来都是他一个人。
付过钱款,跨过门槛。仰头看向夜空,这片大陆的人们共享这同一片夜空,无论身在何处,他们仰望的都是同一轮圆月。尽管14岁那年有人对他说,提瓦特的天空是虚假的,是神明伪造的。海屑镇的浮冰连接着深渊,深渊的尽头便是天空,天空的中心伫立神座,神座上的神明会将一切对方舟产生威胁的人降下神罚。
对一切,降下神罚。
神罚。神罚是什么?提瓦特是什么,方舟是什么,神座是什么,神罚又是什么?天空的深处藏着什么?有什么被天空藏起来了?
他把什么忘记了?
——天空忽地升起烟火。
——天空忽地升起烟火。
肩膀顶着肩膀,脚步压着脚步,几只黑色的脑袋接二连三地从帘子后面探出来,将独一份橙色簇拥其中。
光华如火柴擦破天空,穹顶如巨碗,倒扣,金色与蓝色倾如雨下。至冬语没有璃月语的抑扬顿挫,他被包裹在异乡的叫嚷之中,格格不入地背负着孤独。
孤独,至冬;女皇,愚人众。他是尖兵,是利刃,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杀手。孤独如何,彷徨如何?寒冰之主的意志即是极冬上空的白星,执行官的权能即是战争意志的具现。他当然相信自己将如此这般地经过此生,无暇顾及,不需惦念,战不旋踵,之死靡它。
——只是,只是。
只是他的人生,还忘记了什么?
他忘记了他的人生中曾被金色的眼眸注视,那眼神比这漫天的烟火还要明亮;他忘记自己的双手曾拢起一头黑色的长发,那颜色比这低垂的夜幕还要幽深。他忘记那人性子沉稳,谈吐自如,身上有着岩石的气息,大地的气息,岁月的气息,璃月的气息。如雨落荻花,沾湿霓裳,有双目清明的鱼群逆流而上,都被那人皱眉装进了篓里,又是一顿海鲜晚餐。
他忘记了有什么东西,会比今夜的烟火涂满夜空的时间还要漫长。那是什么?一场情事?以吻封缄?他与谁在此处相识,在此处相知,在此处相恋,在此处相别?谁在离别之前留下吻与祝福,将金石之心交于手掌,握于掌心?
金石之心。神之心。璃月的神明,摩拉克斯。
摩拉克斯是谁?摩拉克斯是魔神的主宰,岩王之帝君,而他的金石之心此刻就拢于自己的掌心,那是女皇的命令,是此行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