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只重复着一句话——什么时候出院?
寺井眼看着他一日甚过一日地消沉下去,心头翻涌起无限的怜惜。
这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啊,他早已把他看作自己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从他小时候,自己就抱着他玩,看着他昼夜不息地练习魔术,陪着他度过失去父亲的悲痛日子,守着他成为新一任的怪盗基德。
他不知道这次黑羽快斗又卷入了怎样的麻烦,以至于连病房外都有不少警务人员昼夜不断的看守。
早知道……寺井浑浊的眼底覆上了一层朦胧的雾气,早知道,无论如何,都不要让他做什么怪盗基德,只要做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就够了。
这一待就是两个月,连考试都是在病房里进行。寺井原以为他不会理会所谓的考试,正如他忽略身边其他事物一样。可没想到,他竟颇为认真地完成了所有的试题。
这让寺井略略放心了些。
至少,他还有在乎的事情,对自己的未来,还有期望。
两个月后,门口的守卫渐次撤去,医生细细交代了注意事项后,通知他们可以回家静养。
想到这里,寺井不由叹了口气,想让快斗少爷遵照医嘱实在是一件无法办到的事情。从回家的第一天开始,他就没日没夜地往外跑,有时一去好几天。问他在做什么,也不回答,只让他放心,自己不会再做危险的事情。
可他怎么放心的下呢?
他眼见自己的劝告全都以失败告终,实在没有办法,将所有事情对黑羽千影全盘拖出。
然而沙发上传来的并不是从前熟悉的,略带撒娇的孩子气般的埋怨,而是平静到疲惫的叹息。
“知道了。”
黑羽快斗知道,寺井爷爷全是为了自己好,也知道这件事瞒不过太长时间。更重要的是,此刻有更重要、更在意的事情,占据着他的心神。
这些日子,他几乎跑遍了整个日本,查找了从出事当天到现在所有的就诊记录和出入境名册。
他一帧一帧地盯着机场和医院周围的监控录像,生怕在哪个不起眼的角落,错过了自己牵念的身影。
可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只能找到工藤优作和工藤有希子在出事当天的入境记录,三天后,这对夫妻就离开了日本。
而当天全日本的出境名单里,没有一个叫工藤新一的人。
“工藤先生,在打击黑暗组织的行动中,伤势过重……不治身亡。”
这句话始终死死盘旋在他脑海里。每当他的大脑稍有空闲,就会见缝插针的出现。
无论说服自己多少次,这是在骗他;无论理智如何抽丝剥茧地分析,如果工藤新一真的死了,工藤夫妇不会这样轻易地离开日本,博士家的小小姐也不会一起消失。最大的可能,是他们作为FBI证人保护计划的一部分被送到了美国。
这是最为合理的猜测,也是最为安全的措施。那样庞大的一个组织,不可能在一次打击下就彻底覆灭。
可即便工藤新一当时还活着,之后呢?那天……那天他紧紧揽在怀里的人,伤势如何,他最清楚不过。
那副躯壳已经是千疮百孔,可自己却找不见他。
这些天,他一闭上眼,就会不自觉地想他。
想他是不是正受着伤痛的煎熬,想他有没有好好休息,好好养伤,想他……会不会在某个自己一无所知的时候,在自己一无所知的地点,就悄无声息地逝去。
只是这样一想,他就痛苦地快要疯掉了。
他顺手抓过手边搁置已久的扑克,习惯性地摆弄起来,试图平息自己心底的焦躁。
这从来很有用,可……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散落一地的纸牌,怔愣着,仿佛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从五岁起,这副纸牌在他的手里,就再没落过地。
他缓缓地,将右手举在眼前,生怕快上一点,就惊动了自己敏锐的神经。
这是噩梦吧,他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这只轻颤的手,无论他如何努力控制,都无法让它平稳下来。
这是噩梦吧?他多希望这是一场绵长的噩梦。
一觉醒来,名侦探就收到了他精心准备的邀请函,在乐园的长椅上兴致盎然地等待着。等待着破解他盛大的魔术,等待着……他真挚又浪漫的告白。
这是惩罚吧?
是他从前太过自满,过分骄傲,所以上天要教他明白人力的渺小。
惩罚他,所以将魔法都收走,惩罚他,于是连爱人也失去。
“快斗!”
一声熟悉的呼唤将他从这噩梦中唤醒,他缓缓回头,只见黑羽千影正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身旁立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
她的眼里满是震惊和心痛,积蓄着哀伤的泪水,神色酸楚的看着他。
“妈妈……”
听到这声轻唤的黑羽千影再也克制不住,疾步飞扑到黑羽快斗面前一把抱住了他。抽泣声压着肩头发出断断续续的闷响,积蓄的眼泪扑簌着,顺着他的侧颈流向心口的方向。
是看见了吧,黑羽快斗抬起轻颤的右手,一下、一下,轻轻安抚着哭到抽噎的母亲。
这样温暖的怀抱,令他熟悉到有些陌生。他或许应该在妈妈怀里倾吐所有的秘密,发泄全部的委屈。像个普通且胡闹的孩子,从父母身上索求安全和护佑。
可他无奈地发现,他做不到了。
他已经离开襁褓太久,久到无法变回随性的婴孩。
“没关系的。”他轻声安慰着痛哭的母亲。
他已经太习惯去做那个保护、照看别人的人,太习惯独自面对所有的难题。习惯到总会下意识地忽视自己的痛楚,习惯到,连父母都无法打破他心底的藩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