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没说完,我捂住自己的喉咙。
——说话带来的痛苦让我思考,是否直接哑掉会更好。
提瓦特的植物真神奇,居然还有这种药理。
钟离闻言摇头,拿起一旁的匕首,回答我的问题:“怎么会?这些只是用来遮腥味的东西。”
腥味?
他用干净的纱布擦拭着手中的刀,稍后抽出刀,确认足够干净后,语气淡然,“这才是药。”
脑子里一瞬浮现过那些古老的疗法,我心情忐忑:“不会要给我放血——咳……”
他摘下黑色的手套,露出黑色岩石质感的手,五指修长,不似人类。
刀刃轻轻割破他的手腕,鲜血顺着被割开的伤口滴答滴答落入瓷碗里,与汤药混为一体。
我呆滞地看着他的动作,忘记了说话。
“小虞没听说过吗?”钟离见到我惊愕的目光,十分奇怪,“神血是上好的解毒药。”
我震惊的模样成功取悦他,他将短刀再次擦拭干净,“好了,逗你的。”
“将一些神力顺着血液分给你了。”
青年心情很好地端着瓷碗,递到我面前,担心我不习惯味道:“甜甜花可能放得多了,你若是不喜欢这个味道,记得和我说。”
我从他手中接过这碗掺了他血的药,忽然很反胃。
不是对他的药,而是对他的态度。
挫败感油然而生,我垂下眼,安静乖巧地喝完了药。
全部喝下后,身体内的脏器包括嗓子都舒服许多。
2.
他很耐心地站在床边,检查我有没有好好喝药。
见我全都喝完,钟离笑了笑,想要接过碗,提醒道:“这段时日不能乱跑,要卧床休养。”
我拉住他的手。
青年以为我有话要说,耐心地想要等我说完。
同时,白瓷碗撞向床边装饰用的木头,“咔嚓”一声,碎片散落一床。
我抓着手中仅剩的碎瓷片,出其不意地将他扑倒在地。
钟离毫无防备,突然被我用力一推,整个人失去平衡。
倒下后,他本能地伸出手,紧紧握住了我那正按在他肩膀上的手。
身上的被子一起掉下来,我用碎瓷片压着他的脖子,尖锐的瓷片触到皮肤,留下一丝丝血迹。
动作太激烈,嗓间又涌出一口血,甚至有星星散散的几点血滴到了他的脸庞。
他仿佛听到什么,原本想要拆招的动作顿住,眨了眨鎏金色的双眸。
想说的话说不出口,撕心裂肺的急喘勉强被控制,我艰难地说:“你给我收起你那些!咳……咳!目中无人的、神明的好奇心!”
钟离阖眼,无奈地叹息一声。
随着他掌心的轻轻一转,卸掉了我按住他肩膀的力气。
他捏着我手腕的力气加重,瞬间颠倒了我与他之间的位置。
一阵天旋地转后,我被他稳稳地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钟离大概是生气了,声音此刻显得异常冷硬,口中的话犹如最后通牒:“我没什么闲趣的心思陪阁下闹了。”
动作太激烈,我的咳嗽停不下来,五脏六腑都在抗议我方才的行为。
片刻后,他语气稍软一些,又说:“任性也要有个限度,小虞。”
很痛。
一定是因为很疼痛。
眼眶里冒出泪水,我试图抹掉,但没什么用。喉咙里腥甜的味道越来越重,我抬起腿,准备踢——
被他压下来了。
“安静些,”钟离凑近我,在我耳边警告道,“留心伤口。”
他还是这样。
还是这样高高在上的模样。
身体的疼痛无法忍受,泪水溢满,模糊掉视线。
我咳出血,问他:“我的感情对你来说是不值一提的、凡人的爱慕吗?”
“就因为你是一位神,就要用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怜悯我吗?”
话语里的情绪激动,引得好不容易压下的急喘再次被带了上来。
急促的呼吸令大脑昏沉、缺氧。
我再次呛出一口血。
“小虞,这不是……”
剩下的话我没听到。
也不需要花心思去问、去猜他原本想说什么,无非还是那些当初拒绝我的借口。
唯有雨声。
我昏死过去前,听到的唯有雨声。
3.
我不知道再次醒来是几天后。
那一天刚好也下着雨,只不过是淅淅沥沥的小雨。
青年坐在一把红木椅子上,守在床边。
我蜷缩起双腿,抱着膝盖坐在床上。
我只记得自己醒来后,迷蒙地盯着钟离,听着窗外的雨,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
直到雨停下,直到日光落进屋内,直到墙外传来小孩嬉闹玩水的声音,我眨眼望见空中有一道彩虹。
我后知后觉,感情好像用尽了。
恨、爱、羞耻、愤怒,都在一夜之间消失了。
像是最初在万民堂与他变扑克魔术那样,我走下床,从桌案边拿来他的短刀,对他说:“我给你变个魔术吧。”
这次的刀尖没有再刺向他。
匕首割出浅浅的伤口,顺着小臂流下细长的血迹。
“你会流血,我也会。”我拉住钟离的手,和他的手腕相贴在一起,告诉他,“钟离先生,神与人也并无什么不同。”
我想说的其实不是这句话。
而是——
「现在我们血水交融,此刻不会有任何人比你我更亲密。」
可是我刚刚去拉他手的时候发现,他的手腕上并没有伤口,手臂与手腕都恢复了原本人类的肤色。
一个极其失败的魔术。
我放下他的手,最后一次不死心地问:“钟离。如果你只是普通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