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唯他四哥是从的桓王,沈忆不待见他,好不容易才忍住没翻白眼,有模有样地拱手行礼道:“参见桓王殿下。”
桓王定定盯着她的脸。
沈忆毫不遮掩,任由他打量,自顾自走到书案前面。
余光里,桓王眯着眼看她半响,忽得神色一变,抬手一指她就要说话,却被季祐风一口憋回肚子里:“五弟,这是我在外结识的一位好友,唤她沈公子即可,介绍给你认识。”
桓王神色变来变去,看看翊王,再看看沈忆,又看看这屋子里其余的侍卫,终于闭紧了嘴巴。
季祐风披了件深蓝色外袍,走过来对沈忆道:“阿忆,孤听说,那道人忽然将药方撕烂扔进了水里,这是怎的一回事?”
沈忆摸出剩余半阙完好无损的药方,放到桌子上,缓缓展平,笑道:“让殿下见笑了,此人性情古怪,向来视王侯将相如粪土,更对名利不屑一顾,在下去请时,其实颇费了一番口舌,还不得已编了个瞎话去诓他。谁知方才两个侍卫说话时不小心泄露了殿下的身份,这才将他惹恼了。”
她话锋一转,眼神扫向那两个方才贸贸然闯进来的侍卫,含笑道:“殿下出门在外,关于身份的事还是要小心些,万一被有心人听到,总归是个隐患。”
她目光所指之处,两侍卫不由低下头去。
季祐风倒也不拦着她敲打这两个侍卫,待她说完,笑道:“阿忆别急,药方没了就没了,生死之事,孤早已看淡了。”
沈忆执起笔,淡淡地道:“殿下,我绝不会看着你去死。”
季祐风一怔。
方才研磨的墨迹已经微微干涸,沈忆倒也不在意这墨匀不匀、润不润,径直提笔开始写。
没多久,一副崭新的、一模一样的药方呈现在了众人眼前。
沈忆拿起纸,轻轻一吹:“殿下请放心,这方子我虽然只看了几眼,却绝不会记错,殿下安心服用便是。”
她话音落地,房内忽然陷入短暂的安静。
片刻后,季祐风笑道:“阿忆竟有过目不忘的好本事,此番当真是多亏了你。”
说着,他接过方子,扫了一眼,纸上字迹竟是格外的遒劲有力,若非亲眼所见,谁也不会想到此等笔迹会出自一个柔弱的女子之手。季祐风将纸递给随从,吩咐他们去按这方子抓药。
此事总算有了不算坏的结果,沈忆终于松了口气。
只是这心神一松,身上种种黏腻不适和脑子的昏昏沉沉便立刻变得明显起来。
她朝翊王和桓王拱了拱手:“二位殿下,若无别的事,阿忆先回房了,告辞。”
季祐风温声道:“这几天辛苦了,快去歇息罢。”
拖着疲惫的步子,沈忆脚步绵软地走回房间。
一回到房间,沈忆便瘫在了榻上。
几天几夜下来,此刻她已是心力交瘁。
她风寒未愈,今日忙了一天,药都还未顾得上喝。阿宋一早便将药熬好了,此刻微热下,直接将药端给她,便去给她准备沐浴的热水。
门关,阿宋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沈忆歪歪躺在榻上,睁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房顶。
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累,偏偏脑子清醒无比,竟是毫无睡意。
眼前,男人清冷的面孔和那双永远不露情绪的黑色眼睛挥之不去。
沈忆晃晃脑袋,那面容便如同被砸进石子的湖中倒影,顷刻间消散了去。
她坐起身,看向阿宋方才放过来的药碗。
一只木质的托盘,一口白瓷碗,里面盛着浓褐色的药汤,正散发着腾腾热气,沈忆看了一眼便皱起眉,瞬间倒了胃口。
正要躺回去,忽然瞥见托盘上,静静躺着一枚小小的白色方块。
沈忆拿起来,轻轻捏了捏,软的,放在鼻底轻嗅,有甜甜的牛乳香味。
竟是一枚牛乳糖。
她吃药时,最离不开的牛乳糖。
怔愣一瞬,少女双眸一亮,眼底忽得绽放出甜丝丝的笑意。
他果然记得她!
她的阿淮,还记得她!
无疑了,他只是因为一些原因和时机上的不合适才不肯与她相认,他其实一直都记得她,记得她怕苦不肯吃药,记得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
沈忆端起药碗,瞬间就觉得顺眼了不少,皱着眉头一口气喝干,然后剥开糖纸,填到了嘴巴里。
嘴角不受控制地翘了起来。
沐浴时,沈忆吩咐阿宋:“跟店小二说,去帮我买些东西,待会借他们厨房一用,我要做芙蓉桂花糕。”
阿宋满脸疑惑,但还是依她所说的,去跟店小二一五一十地讲了需要采买的东西。
沐浴更衣后,沈忆浑身清爽,精神百倍。她一会都没再歇息,径直下楼去了后厨。
阿宋看着步履轻快、满面春风的少女,和两刻钟前双目黯淡的模样几乎判若两人,几乎忍不住要怀疑自己的眼睛。
到了后厨,掌柜早已把一切都打点妥当,两人立刻上手。
案板前,阿宋系着围裙,挽起袖管和面,看着神色专注调制糖汁的沈忆,忍不住小声问道:“姑娘,你当年不是说再也不做芙蓉桂花糕了?今天怎么突然改主意了,你准备原谅那个谁了?”
沈忆在碗沿上啪地磕下一个鸡蛋,漫不经心地道:“原谅?他还差得远,礼尚往来罢了,当年的帐,我迟早让他百倍还回来。”
阿宋迷惑地眨眨眼,什么礼尚往来?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那位翊王殿下做了什么事吗?
但她没再问下去,似懂非懂地哦了声。
两人开始专心做糕点,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