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骤然回笼,她迅速地攥住男人解她衣裳的手:“殿下!”
季祐风一顿,俯身看她,眸色幽深,半响开口:“你还不愿意?”
沈忆哭笑不得:“我这几日来月事了。”
季祐风面上罕见地出现了片刻茫然,饶是他年幼开蒙,博观古今,各类治国要理几乎倒背如流,也从没听说过,女子的月事是什么事。
他神情严肃:“要紧吗?要不要我帮你解决?”
“……”沈忆被问住了,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解释,犹豫着道,“不要紧,我自己解决就好,就是……现在不可以圆房。”
最后这句季祐风终于听懂了,他面露遗憾:“好罢。”
虽是这样说着,他却没从沈忆身上移开,而是俯身下去,轻轻亲了亲沈忆的唇。
蜻蜓点水般的吻,不带丝毫情//欲。他的唇又移开,缓慢温柔地一一吻过她的鼻尖,脸颊,眼睛,最后亲了亲她额头:“我去沐浴,困了就先睡。”
沈忆顶着一张滚烫的脸,点了点头。
季祐风撩开床幔出去了。
沈忆盯着华丽繁复的鸳鸯戏水纹帐顶,身上的温度一寸一寸冷了下来。
眼前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两张面孔,一个是隽秀冷淡的少年,一个是俊美深沉的男人。
在她刻意遗忘之下,多年以来,少年的面孔已经逐渐模糊,只是最近,他开始隐隐与男人的面容重合。
沈忆将脸深深埋进软枕,再没有移开。
半梦半醒之间,一双大手轻轻揽住她的腰身,带进一个温热的怀抱,头顶上响起男人温柔的声音:“阿忆,八月初在行宫,你是不是去太医院抓过五斤阿胶红糖。”
他接着问:“太医院给你的果真是红糖吗?”
沈忆意识模糊,随口咕哝了一句什么。
额上落下一枚轻吻,男人说:“好,睡吧。”
沈忆翻个身,沉沉睡去。
季祐风半躺在床上抱着她,目光久久流连在她的面容,指尖一次又一次地轻轻划过她的眼角,又忍不住一次一次俯身轻吻她眉梢。
他向来矜傲自持,只是当面对的是她时,这矜持便变得可笑起来。白日里尚能遮掩一二,若她睡着了,那便再无需遮掩。
抱了沈忆一会,季祐风没惊醒她,披衣下了床。
推开门,他低声吩咐守在门前的季安:“去书房。”
主仆二人一路无话,待到书房,季祐风坐于灯下,从袖口掏出几页密密麻麻的纸。
随意扫了几眼,他道:“去取火盆。”
季安看看那几页纸,立刻意识到了季祐风要做什么,心中霎时惊动。
这是他手底下的人不眠不休好几天,一个字,一个字从太医院和听雪轩的人口中撬出来的口供,就在今天下午,刚刚由他呈交至季祐风手上。
凭这几张纸,可直接为谋害皇帝的元凶定下绝对无可转圜的死罪。
但只是一瞬间的犹豫,季安便应了声是。
火盆很快被端进屋来。
烧得通红的炭火被金丝炭笼罩住,微末的碳灰在笼中飞舞,热量渐渐散开,或明或暗的火光映亮男人深不可测的眼眸。
季祐风把纸递给他:“烧了吧。”
季安低头接过,犹豫了一瞬:“殿下当真想好了。”
自少时跟随季祐风左右,季安从未质疑过季祐风的指令。
可这次不同。
这一次,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季祐风掌握的是怎样一件牵连深广,骇人听闻的惊天密谋。
尤其这桩密谋指向的人,不是别人,是大魏的天子,是季祐风的生身父亲。
而现在,季祐风要将这证据完完全全地抹去。
季祐风撑着头,看不出什么神色,轻轻地瞥了他一眼。
季安忽然打了个寒颤。
下一刻,他听到男人说:“季安,忘掉这件事。”
这是一个不容置疑、简单明了的指令。
季安深吸口气,上前几步,拿开炭笼,把纸投进了炭盆。
顷刻间,灰飞烟灭。
男人静静坐在一旁,垂眼看着,眉目间无边漠然。
沈忆翌日醒来时,季祐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床去了宫里,半点没惊醒她。
沈忆扶着脑袋,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直到快用完早膳的时候,阿宋打帘进来,手里端着托盘,把一碗药汤放在她手边:“姑娘该吃药了。”
沈忆端起碗,一勺一勺地饮下。
她最近来月事,实在疼得厉害,找太医院抓了方子调理,已经喝了两日。
这药并不苦,还带着甜味,沈忆喝的很快,眨眼间碗里只剩了一个汤底。
阿宋收拾好,端在手上,脚步轻快地向外面走去。
那浅褐色的汤底即将离开视线的瞬间,沈忆脑中如有闪电劈过,她终于想起了那件被她忘记的事。
脸色一点一点白下来,沈忆几乎出了一身冷汗,她一把拉住阿宋,盯着她的眼睛,一字字道:“即刻,送消息进宫。”
日头西斜,秋日残阳在天边烧出一片翻腾的瑰丽云海,红云落在殿顶上,仿佛殿顶着了火。
太极殿前,秦德安在殿门前微眯着眼打盹,佝偻的身子被斜阳拖得老长。
“秦公公好。”
一道温柔的女声忽然传来,秦德安涣散的眸光骤然一震,他抬起眼。
如血的夕照里,女人亭亭而立,身姿比摇曳的树影还要婆娑几分,见他不说话,她又轻声唤了句:“秦公公,我来给陛下侍疾。”
秦德安掬起一捧笑:“原来是婕妤娘娘,您进去就是,可巧不是,陛下这会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