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忆盯着他看了半响,唇边慢慢勾起一抹讥诮:“陛下竟说沈聿是最佳的联姻人选,我瞧着陛下可比他合适多了。”
季祐风僵住。
沈忆眉目微动,戏谑地道:“难道还有什么能比陛下的恩泽更能安抚人心的?陛下还能有一位美人共度长夜,如此岂不妙哉?”
言罢,沈忆起身,拂袖而去。
身后传来噼里啪啦的震耳脆响,沈忆径直迈出殿去,头都没回。
东暖阁,太监宫女跪了一地,季祐风坐在椅子上,脚边散落着数片碎瓷。
男人温润隽秀的面庞浮现出幽冷的嘲意。
方才那一瞬,沈忆只是轻轻动了下眼角眉梢,那叫人心寒的讽意便透骨而出,瞬间狠而深地刺进他的心脏,女人冷艳的面容仿佛刻在了他的灵魂里,挥之不去。
他最爱的阿忆,果然也最清楚怎样才最能伤到他。
两日后,早朝。
翰林学士左修明上表,进言开设女子学堂,选拔有才能的女子入朝为官,并提议皇后辅政,与皇帝同上早朝,共商国事。
一石惊起千层浪。一时间,上至朝堂,下至民间,物议如沸,甚嚣尘上。
同日,帝后不和,帝禁足皇后于朝阳宫。
第072章 低头
沈忆得封皇后还不到半月, 就被皇帝禁足在了朝阳宫,皇帝连何时解禁都未说,大有终生禁足皇后之意。
京城传言纷纷, 都道是皇后言行无状顶撞皇帝, 惹得皇帝大怒, 一时都忍不住猜测这沈家女难不成刚被册封就要被废,若真是这样,那沈忆便是大魏朝自开国以来最快被废的皇后了。
翌日, 云华长公主在宫中办百菊宴,有人偶然在席间谈起这桩事,有眼色的夫人悄悄去瞥公主, 果然看到公主脸色难看得紧。
云华长公主自少女时便心悦于沈家大公子沈聿, 这在京城贵妇圈子里早已不是什么秘密。数月前沈聿自西北得胜归来, 先帝在庆功宴上同他说起尚云华公主一事,沈聿宁可终生不娶都不愿做驸马,自那之后云华便彻底恼了沈聿, 连带着沈忆这新弟妹也不大待见。
此刻听人提起这事, 云华当即不屑道:“果然是粗鄙村妇,即便做了这一国之母,早晚也是要被打回原形的。”
一众贵妇人连忙笑着附和,话里话外把沈家贬低一通, 才哄着公主的脸色好了起来。
却在这时,云华眯起眼,遥遥看向凉亭外行走在松影中的一道人影:“那是谁?”
众人转头,一看心里便一咯噔, 心道:这样出众的模样身段,除了沈家大郎还能是谁?当真是冤家路窄!
登时一片支支吾吾, 半天也没人敢说出名字。
尊贵的公主眯眼看了半响,直到看见男人的身影转了个弯,朝着别处去了,她方哼了一声:“蛇鼠一窝,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另一厢,沈非跟在沈聿后边半步,忍不住道:“前几日公子高升,那凉亭里的好几位夫人都托人来府上为公子说过媒,把公子夸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如今倒好,大姑娘一出事,她们就这么在背地里看笑话,还连带着公子您也一块骂。”
早在云华发现他们之前,他们就已经路过了那处,女人们叽叽喳喳嗓门儿清亮,说话也没个遮掩,他们想不听见都难。
沈聿道:“拜高踩低,向来如此。”
沈非道:“也不知皇后娘娘现在如何了,陛下突然发落,没个缘由,也不省得到底多严重。听说历代废后只能出家当姑子去,万一真被废,大姑娘这下半辈子岂不是全完了……”
沈聿没做声。
他大概猜得出,沈忆和季祐风起冲突,只怕是因为季祐风要他和赵家联姻。
那日季祐风没明说,可见是还没决定,沈聿本是打算回头想个法子让他打消这念头,谁知季祐风转头就拿这事试探沈忆去了……就她那性子,只怕季祐风被气得够呛。
后来左修明上书只怕也是沈忆的手笔——这两日朝堂上鸡飞狗跳,日日都有人出来就着皇后干政大吵一通,季祐风早就没工夫管他和什么赵家的婚事了。
心里装着事,沈聿越走越快,不出一刻钟便出了宫。
沈非正要吩咐车夫回府,谁料沈聿径直甩下三个字:“去梁府。”
沈非愕然:“公子去梁府做什么?”
沈聿阖目:“去看看梁大人最近怎么不来当值。”
自打先帝驾崩,梁颂便一直请着病假,将近一个月了都没在朝堂上露过面。
可梁颂当不当值与沈聿有什么关系?沈非想了半天,只觉自己是越来越看不懂自家公子了,但瞧着男人面上浓浓的乏色,沈非还是闭上了嘴。
昨日消息传出宫来,公子一夜没睡好,他还是不扰他了。
到了梁府,叩了门,门房上的小厮开了条门缝,脚都没往外迈就开始赶人:“我家大人说了,最近谁都不见,公子请回吧。”
说着便要关上门,谁知门关到一半,硬是合不上了,小厮抬眼一看,只见那位自始至终没说过话,可气势冷得吓人的贵公子抬手抵住了门,漆黑的眼珠盯着他:“带我去见你家大人。”
小厮吓得腿直哆嗦,哎了几声也哎不出个所以然。
沈聿皱了皱眉,伸手一把掀开了门,大步往里走。
同时给沈非抛了个眼风,示意他拦住这小厮。
梁府上的下人并不多,沈聿一路走到内院,竟只看见一位洒扫院落的老仆。虽说梁府本也不大,可就这么几个人在里面晃荡,还是显得有些许冷清。
庭院深深,槐树落光了叶子,厚厚黄叶堆在角落里,男人青衫落拓,独坐在石凳上饮酒,石桌上东倒西歪地摆满了酒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