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无声, 又汹涌庞大。
莫名叫人觉得难过。
沈忆看着这双眼睛,心忽然揪了一下,她向前倾身,圈住男人的脖子, 手掌在他脑后抚摸着,轻声说:“累了就睡吧。”
沈聿缓慢地抱住她的脊背,慢慢用力,一点一点收紧。
沈忆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但她一直没有出声,只是同样更加用力地回抱住他, 温柔地抚摸着他脑后那块地方。
沈聿竟真在她怀里睡了过去。
等他睡熟,沈忆悄悄下榻出门。
她唤来沈非,站在殿门前的长廊里,一个字一个字,听沈非讲今日在沈家发生的所有事情。
听完之后,沈忆面无表情地甩了甩袖子,抖去一身深夜寒霜,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我当年,可是花了整整一年才让他走出来。”
沈非反应不及,茫然抬头。
女人已经走远,只遥遥传来一声——
“备马,出宫。”
天边忽有闪电劈下,将黑夜照得亮如白昼。
惊雷滚过苍穹。
巨大的轰隆声回荡在整个京城上方。
沈府云山庭,床帐内,熟睡中的白氏忽然睁开眼睛。
她盯着黑漆漆一片的帐顶,没有鬼怪,没有冤魂,什么都没有,她还在云山庭的床上,她没有死。
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只是还没等这口气出完,黑暗中幽幽传来一道声音:“既然醒了,沈夫人,咱们聊聊?”
白氏仿佛被谁一把扼住了喉咙,眼珠向外凸起,嘴巴大张,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极度的恐惧霎那间击中她。
她脑袋僵着没动,眼珠缓慢地,小心地向着床幔外的方向移动过去。
也就是这时,视野忽然亮了起来。
有人在外面点了一盏灯。
确定是人,白氏一把掀开帐帘:“活腻了吗!也敢闯本夫人的寝房!”
她立刻说不出话了。
因为那坐在灯下的女人已经转过脸来,雪拥红梅般的一张面孔,又冷又艳。
她一手支在身侧的八仙桌上,翘腿坐着,指尖把玩着一块牌子,身上牡丹薄水烟长裙逶迤拖地,一双凤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只看脸还是曾经那个熟悉的沈家大小姐,可气度,神韵却早已今非昔比,实在盛过当日百倍,直叫人看一眼就心生敬畏。
白氏瞳孔缩了一下:“忆姐儿……”
忽然又反应过来,低头改口道:“皇、皇后娘娘……”
沈忆屈起手指,在桌案上叩了两声,含笑道:“好久不见,沈夫人过来坐,咱们聊聊天。”
瞧她态度还算宽和,白氏下了床,战战兢兢在八仙桌另一侧的扶手椅上坐下,也没敢坐实了,屁/股只虚虚挨了椅子边。
她挤出笑:“不知道皇后娘娘深夜到访,想和臣妇聊什么?”
窗外雷声隐动,仿佛正在酝酿一场暴雨。
沈忆端详着指尖的玉牌,慢条斯理地道:“不如,就聊聊你的儿子。”
她的视线终于从玉牌上移开,看向白氏,笑意愈来愈淡,说:“聊聊他,是以后老实本分地做他锦衣玉食的沈家二少爷,还是背负着母亲杀人弑夫的名声,彻底无缘仕途,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白氏嗓音倏然收紧了:“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话音落下,只见这个冷艳无比,气势逼人的女人轻轻一挑眉,口吻平淡地反问她:“什么意思?白姝燕,你杀了沈聿生母,毒害沈庭植,你不会真以为,你还能好好活着吧?”
白氏惊叫起来:“你敢!你凭什么!”她浑身都在哆嗦:“这是我们沈家的私事,你、你早已经不是沈家人,沈家又没有人报官,你凭什么管我!”
沈忆轻笑了一声。
“本宫还偏就管了,怎样?”
白氏瞪着眼睛盯着女人,说不出话来。
这一刻,她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已经不是过去五年里日日给她请安的那个安静淡漠的沈家大姑娘,如今她坐拥天下,生杀予夺,任何人的生死,不过她一念之间。
身体止不住地顺着椅子向下滑,软软瘫倒在地上,白氏呆滞片刻,忽然直起身子,跪地膝行着爬到女人脚下,双手紧紧握住女人放在膝盖上的手,仰面哀哀道:“忆姐儿,我求你,平日里我待你也不薄吧,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还有你爹……沈庭植他都原谅我了,沈庭植临死前就想让我们娘俩好好的,他对你那么好,他是你的父亲啊忆姐儿……你不看我的面子上,也要看他遗愿的面子啊——”
话说到这里,沈忆忽然一把甩开了她的手!
白氏没稳住身子,猛地扑倒在地。
轰隆——!
天边雷声炸起,震耳欲聋。
沈忆慢慢俯下身来,从地上一把拎起女人的领口,面容褪去了最初的和善,已是寒怒无比,窗外雷电交加,巨大的闪电划过,映亮女人冰冷的眼底,她冷笑着道:“怎么?相同的伎俩,也想用在我身上?”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白氏不知道这是怎样的场景,可就在这一刻,灭顶的恐惧将她整个人狠狠席卷,她从来没见过如此暴怒的沈忆,女人杀意肆虐的冰冷眼眸近在咫尺,几乎瞬间将她整个人吞没,她毫不怀疑沈忆随时会杀了她!
雨水哗啦哗啦地浇在屋檐上,打在窗棂上,暴雨如注。
在这急促密集的雨声中,沈忆声音却放得很轻:“你以为沈聿为什么选择开祠堂而不是报官?你觉得他是怕你受不到惩处?以他如今身份,判你一个凌迟难道不是信手拈来?还是你觉得他是为了自己的仕途名声?有我在,你觉得你能对他的仕途有多大影响?白姝燕,他此番苦心斟酌考虑,还不是为了你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免受你这娘亲的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