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的是二人的衣饰,不寻常的则是其中一人极其出众的样貌,从他身边路过的男男女女皆忍不住纷纷回头。
更不寻常的,是这两人身后跟了一位女子,口中喋喋不休地嘟囔着什么,可这两人却始终没回头看她,仿佛根本没听见。
沈非一脸头疼,跟一旁的沈聿悄声说:“公子,早知道就不该救她,她吃了苦头,自然就乖乖回京了!”
沈聿道:“一会我来跟她说。”
说着,他停下脚,看向路边的客栈,道:“今晚就歇在这吧。”
两人进了客栈前庭,定好两间上房上了楼,也没管身后那女子何去何从。
云华也不在意,站在柜前要了一件上房也上楼了。
不一会儿,沈聿二人放好行李,下楼来大堂,赶路到这个时候,他们还没用餐。
热乎乎的饭菜端上来,还没吃两口,沈聿对面坐下一道人影。
云华抄起筷子,夹了块鸡肉送入口中,一边招呼店小二:“加二两牛肉,再来壶烧酒!”
自来熟的很。
沈非握紧筷子,强忍着怒气说:“郡主,我们公子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你还纠缠什么?!”
沈忆登基后,颇为优待这些前朝的皇亲国戚,只把爵位封号降了一级,没有难为他们,云华长公主便成了云华郡主。
云华扬了下眉。
她着了袭红裙,五官又生得美艳,虽只是扬了下眉梢,那盛气凌人的劲儿瞬间就出来了:“你家公子还没发话呢,你吵什么?”
沈非被这一句堵得不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闷下头扒饭了。
沈聿的视线落在她面上,意识短暂地偏离了一瞬。
仿佛又看到记忆里那个从来不肯低头的红裙少女,骄纵睥睨,谁也不放在眼里。
大抵从小被宠爱着长大的孩子都是这样极有脾气的的。
只是沈忆虽然脾气大,却很懂得拿捏分寸,总是能死死踩着对方的底线来回横跳,上一句话还让人恨得牙痒,下一句话就叫人忍俊不禁,叫人又爱又恨,最后彻底没了脾气。这样的骄纵只会叫人觉得可爱,而不会惹人厌烦。
沈聿收回视线。
他搁下筷子:“沈非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郡主再跟着我也不会有结果,回去吧。”
一对上他,云华那高高在上的气势瞬间消失了,她别开脸,梗着脖子说:“我不信!今日救我脱险的那屠户分明是得了你的授意才赶来相护的,你嘴上说着不管我,其实还是很担心我的,不是吗?”
沈聿面无表情:“我特意留心,不是为了救你,只是因为我不能见死不救。即便不是你,而是一个老妪,一个男子,一个婴孩,我一样会救。”
云华倏然转头看向他,嘴唇微微翕合着,眼眶渐渐红了,“沈聿,你知不知道我从小时候就开始喜欢你?这么多年了,我在你眼里,就跟这些人没什么两样?”
沈聿无波无澜地说:“是。”
云华死死咬着下唇,喊了一声:“那在你心里,谁才跟别人不一样?”
沈聿这次却沉默了。
云华把眼泪逼回眼眶,冷笑着说:“是沈忆?我就知道,又是她!”她狠狠摔了筷子:“我就不明白了,她都让你滚了,你还想着她做什么?!你该不会还想着有一天她回心转意了重新来找你吧!”
沈聿平静地回答她:“我跟她不可能了。”
云华眼底闪过喜色,正要开口,却听沈聿下一句话立刻跟了上来,他冷静地看着她,眼神没有一丝温度,语气干脆利落:“但即便如此,我跟你也同样不可能。明日你若还跟着我,我会用别的手段把你留在这里。”
说完,沈聿站起身,目不斜视地走开了。
云华看着他毫不留恋转身的背影,手脚忽然发软,原来他真的一点儿也不喜欢她。她心里升起巨大的恐慌,她不希望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面这样仓促突然,她不想让他走。
云华站起身,用仅剩的力气软绵绵地问了一句:“……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
沈聿停下步子,回身看她。
话刚出口的一瞬间云华就后悔了,在他眼里,她定然是处处不如沈忆的,她问这话简直像个自取其辱的小丑。云华不自觉绷紧了身子,心快悬到了嗓子眼,一颗心焦灼地狂跳着,手脚忽然不知道怎么放,她紧张而恐惧地看着他,像个等待判决的犯人。
可出乎她的意料,沈聿的眼神和从前并无不同,没有轻蔑,也并没有觉得她这话愚蠢可笑。
客栈人来人往,人声喧哗鼎沸,云华听到男人低沉清晰的嗓音,隔着热闹繁华的杂音清清楚楚地传过来:“在我心里,没有人比得上她,但在旁人的心里,也会没有人比得上你,只不过这个人,不是我。”
说完,沈聿转过身,没再停留,提步上楼去了。
云华看着他的背影,一屁股重重跌坐下来,片刻,捂住脸大声哭了起来。
这是这么多年来沈聿对她说过的最温柔的一句话,也是最无情的一句。
方才小二上的烧酒此刻派上了用场,云华一杯接着一杯,也不顾及身边人的目光,也不顾及自己的形象,鼻涕眼泪流了满脸,一边哭一边喝。
记不清喝了多少,云华再次从桌子上抬起头的时候,客栈大堂已经空空荡荡,只有头顶一盏孤灯,身边一道人影。
沈非打个呵欠:“酒醒了?酒醒就回房去睡吧。”
云华毕竟是个姑娘家,就这么把她一个人扔在这,不太合适。
云华意识回笼,沉默一会儿,问:“沈聿跟陛下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