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看到了自一扇屏风后现身的袭击者。
是个魔族,面容裹得很严实,高矮胖瘦是男是女都分不清,看不穿修为也就意味着至少比自己要高上一个大境界。
曲云织缓慢向后退去。
抹额与腰间细链清脆作响,层迭的纱裙又实在妨碍动作,她嫌烦,干脆一把扯了下来。
“谁派你来的?”
曲云织试图拖延时间,这么大动静都没引起等在卧房外的暗卫注意,就代表此地被设了不易察觉的结界。
太久没听到房内响动,暗卫自然会起疑进来查看。
她只要拖到那时候就好。
刺客没回答,他应当察觉了曲云织的小心思,等不及便身形一闪,提剑刺了过来。
曲云织将手中纱裙一抛,转身向门外冲去。
离门口的距离很短,疾跑几步就等到达。
可飘飘扬扬的纱裙连阻挡视线的作用都起不到,在空中无火自燃,紧随而来就是刺客自火中挥出的一剑。
剑锋并未落到曲云织身上,而是与地面摩擦产生一道漆黑的花火。
黑色的火焰上并未有灼热温度,却分裂成几道,像蜿蜒的毒蛇一路越过曲云织,攀上她面前的房门。
曲云织脚步硬生生顿住,被火舌逼退。
瓮中捉鳖。
眼下的情况令她想到了这个词。
曲云织背对着房门,转身面向一步步朝她走来的刺客。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方才的紧绷都松懈了许多,真到这个时候,她心思反而能平静下来。
不能将希望寄托于他人。
与其等暗卫察觉异常,不如由她破了这个结界。
曲云织伸出了手。
这间锦绣堆砌的卧房内,突兀响起一声悠长剑鸣。
那柄曾为玄微仙君所使用,如今束之高阁的青云剑挣脱剑匣,如极夜里飞逝的流星落入她手中。
曲云织紧握剑柄,无需磨合便能与这把蒙尘的神兵心意相通,仿佛她本就是它的主人。
他的剑,从不曾对她设防。
第006章 第 6 章
剑光寒彻。
锋利无比的剑气将结界如同纸张般轻易洞穿。
风声、虫鸣鸟叫,更多细碎又嘈杂的声响同一时刻灌了进来,就好像定格的时间再次流动。
步谨言意识到了不对,顾不得礼节,大力推开房门。
刺客比他快上一步,挥剑劈开屋顶,自天光倾泻的洞口一跃而上。
步谨言抬腿便追,分出些心神扫向卧房。
刚刚那一剑显然是曲云织所为,人应当无恙。
可当他余光看到,曲云织满身狼狈,靠着墙才不至于跌倒,一手执剑,一手捂着胸口,闷声咳了咳,唇角溢血的模样。
心中一瞬的迟疑让他追击的脚步一顿。
人族有多脆弱,他太清楚了。
曲云织嘶声开口,“我无碍,快去追!”
“……罢了。”
耽搁的这一会儿,刺客已经跑没了影。
步谨言自知失职,犹豫了片刻单膝跪在曲云织身前,低垂着头,碎发掩住眉眼让他显得格外温驯。
“我去禀明魔尊,封锁魔宫揪出刺客。”
曲云织不语,拿绣工精美的衣料擦拭唇角鲜血,她垂眸,盯着手中那截断剑。
剑身裂痕斑斑,方才那一下已经透支了剑中仅存的灵力。
她固然能毫无阻碍催动玄微的本命剑,但以她的修为免不了遭受经脉错乱之苦。
稍作调息就能恢复,连代价都算不上。
本命法器与主人心意相同,如果玄微当真对她有所隐瞒,那这柄剑毫不设防的姿态又算什么?
到底哪边是真,哪边是假?
还是说一切都是魔尊设下的谎言?
可惜死人已经无法给她答案。
曲云织安静地看着裂痕逐渐蔓延,青云剑如薄冰般粉碎,消逝在掌心。
罢了,过往种种,她是时候放下了。
“我受到袭击一事先不急着上报。”曲云织拦住了欲要出门的暗卫。
她想不通是谁要袭击她。
在魔宫所作所为的确招恨,但恨她的魔族都成了她的傀儡。
曲云织眼中紫光一闪,将视角接入到了宴会上。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最上首的魔尊。
他盘膝坐在一张矮几前,锦衣华服,衣襟依旧大喇喇敞开,通身璀璨金饰衬得那张面容愈发珠玉生辉,五色绳结与几缕细辫懒懒垂在脸颊边。
似乎等得有些不耐,他歪头支着下巴,另一只手端酒盏,也不喝,仅是百无聊赖地晃了晃。
魔尊身边有一个空置的座席,大抵是为曲云织准备。
再往下一阶,两侧席位上各坐着一个魔族,无论从座次安排还是他们周身气势,都能看出来地位不低。
右边那个身形高大赤裸上身,精壮的胸膛上有着岩浆般明亮灼烫的纹路,火红长发炽烈耀眼,相貌也是凶神恶煞。
左侧的魔族在他对比下显得过分纤细,乍一眼以为是人族的谦谦君子,衣饰礼仪无一处不周到,唇畔噙着温文笑意,发丝雪白,双眸紧阖,像是患了眼疾。
曲云织还记得玄微曾给她讲过的魔族势力分布。
魔族奉行强者为尊那一套。
现任魔尊万俟逐鹿以绝对的实力上位,但他的统治算不得稳定。
除却灵智低微但数量庞大的边境魔族,以及一些小部族之外,其内部大致分为三个派系。
拱卫魔尊的那一派系自不必说,另外两股势力分别是不满于魔尊禁令的激进派,以及不承认气运之子正当性的守旧派。
前者享受厮杀,魔尊命令他们杜绝同族相残、克制捕食人族的频率,激起了相当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