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逐鹿难得感到些许紧张,眨了下眼睛,“你说。”
曲云织一字一顿,“你能否动用九幽水之力,改写魔族食人的天性?”
万俟逐鹿怔住,面上神色一阵变化,最后定格在了一个略显晦涩的表情上。
“我做不到。”他说。
曲云织眯起眼睛,咄咄逼人,“为何,人族至宝太乙天书就在我这里,你不是说两件至宝就足够彼此触发吗?”
万俟逐鹿眉头紧锁,他实在没想到曲云织最后一个问题会是如此棘手,心中万分挣扎与纠结,终是不愿欺骗她,哑声道:“不是不能,而是我不愿。”
这话说出口,他明显感觉到曲云织看向他的眼神里已没了温度。
万俟逐鹿也没法辩解,他只是离开床榻,沉默地单膝跪在曲云织面前,仰头,姿态是与以往天差地别的温和。
“魔族有同族互食的陋习,还有着食人的天性,说是强者为尊,实际不过是将弱肉强食那一套贯彻到底,我们正是这样的残忍愚昧,血腥狡诈。”
他像是一只温顺的狼,趴伏头颅,枕在曲云织榻边,一双清澈的眼安安静静看过来。
“可归根究底,魔族发展至此的原因是恐惧,他们只是太害怕了,害怕自己一旦变弱,就会被强者碾压。”
曲云织神色毫无波澜,魔族怎样,她一点也不关心。
万俟逐鹿知道她不会听进去,作为一个人族,她本也没必要理解魔族的立场,但他就是很想说,唯独想向她倾诉自己无人可知的内心。
“我幼时就是这样一路过来的,成日殚精竭虑,每一个擦身而过的同族都有可能在下一刻向我露出獠牙。”
“即便成了魔尊,一旦我露出疲态,毋庸置疑会被魔族一哄而上分食殆尽。”
“弱者受强者压迫,强者受更强者压迫,而想要不沦为被压迫的对象,就只能竭尽全力压迫其他人,魔族正是陷入了这样一个恶性循环。”
“我想要改变这一切。”
“但绝非用九幽水这般歪门邪道的手段。”
万俟逐鹿说这话时,眼神丝毫迷惘也无,他从许多年前就立下了誓言,一直贯彻至今。
“我颁布禁令,废除同族相残的陋习,自此魔族不必担心随时死于同族之手。”
“我约束他们猎食人族的行为,只求饱腹便可,而非对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予以轻贱玩弄的态度。”
“我要从根本上改变魔族,让他们发自内心认可我的观念,绝不是作为一个高高在上的存在,肆无忌惮改写他们的天性。”
曲云织鼓了鼓掌,简短评价道:“很不错的理想。”
下一刻,她一把揪住魔尊衣领,将他那张满是正直凛然的脸拉到近前,“但这与魔族必须食人有何关联?”
“你不是想征讨神妖二族吗?”曲云织歪了歪头,眼中流露一丝恶意,“不如将你们的食谱换成妖族和神族,这下皆大欢喜。”
万俟逐鹿脸上没有表情,任凭她向自己倾泻怒火,再一次重复,“我做不到。”
“人族身上有魔族本能渴望的东西,九幽水也无能为力。”
曲云织紧了紧手中衣料,最后一把将魔尊甩远,不想再听他任何苍白无力的解释。
“既然做不到,那就不用谈了!”
“滚吧。”
第020章 第 20 章
魔尊没有滚蛋,反而固执地留了下来。
他想找到一条路,让他与曲云织都能得偿所愿。
一开始谈得好好的,二人就各自的诉求产生争议,而后协商解决。
可万万没想到,曲云织提出的最后一个问题如此棘手。
还几乎无解。
作为鸿蒙至宝持有者的他可以断言,魔族对人族的食欲,是连九幽水也绝无法改写的。
即便将魔族的天性改得面目全非,成为一个弱小、仁善、见不得血的种族,在面对人族时也会产生吞吃入腹的强烈欲望。
“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
万俟逐鹿不再放低姿态,缓缓起身,宛如一堵无法跨越的铜墙铁壁,姿态缄默而冷硬。
“你换个条件罢。”
曲云织仰头看他,唇角笑容愈加讽刺。
她可是知道的,卑微蒙昧如边境魔族,在吃了数不胜数的人之后,也有机会进化成大魔。
曲云织冷淡的眼神锐如刀锋,不紧不慢剜上魔尊那张神色低郁的脸。
“不是我提出的条件困难,分明是你毫无诚意!”
人族是魔族进化的基石,而魔尊摆明不肯放弃这一点。
“诚意?”
万俟逐鹿默默咀嚼这个字眼,笑出了声。
他捏着曲云织的下巴,一双黑沉沉的眼下撇,“本尊要是没有诚意,会好声好气与你商量这些,甚至透露如此之多的情报?”
“要是我事情做得更狠些——”
他俯下身来,近到与曲云织呼吸交融的地步,缓慢上扬的尾音彰显压迫的意图。
“我根本无需顾虑你的意愿,因为你不过是一个阶下囚。”
曲云织也笑了,身处弱势的地位,她却笑得恣谑且自如,轻慢地扫视魔尊一圈。
“你可以试试,看我会不会鱼死网破?”
万俟逐鹿愤愤松了手。
他背过身去,在曲云织看不到的地方龇牙咧嘴揉着一张脸,烦得不行。
掏心掏肺的商量不管用,故作凶恶的威胁更不怕。
这女人怎么这么难搞?
要不是看在他喜欢她的份上——
算了。
万俟逐鹿认命般叹了口气,还能离咋地?
他重新转过身,丧眉搭眼,“我既然想与你达成今后共度的共识,就代表不会说容易被戳穿的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