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又是打的什么算盘?
曲云织饶有兴致地想,转头对颜清道:“正好,有鲛妖带头,其他玉面奴也可以一并处理了,总留在玉京峰上吃白饭也挺麻烦的。”
颜清先是茫然,紧接着若有所思,最后拍了拍脑袋止不住地懊恼。
他怎么就没想到!
曲云织淡淡道:“前段时间传言才刚兴起,无论我怎么解释那三十个玉面奴,外人都不会信。”
“现在众人对玉面奴的八卦兴致淡了不少,你就对外澄清,说当初浮罗峰主与玄微交好,见我郁郁寡欢于是开了个玩笑,不曾想被弟子无意间听了去,才闹出玉面奴的笑话。”
“而我怜惜玉面奴的悲惨处境,就将他们留了下来,在玉京峰上当杂役,若是他们肯上进,愿意成为仙宗外门弟子虚心求学,我这边也不拦着。”
颜清一口应下,“我这就按师尊您说的去做。”
曲云织嗯了一声,这之后便不再说话。
突兀的寂静让颜清忽觉不安,师尊自出关后,只在安排鲛妖那边的事,一句关心他的话也没说过。
这让他想起玄微仙君刚陨落时,他分明见证师尊是如何与仙君恩爱两不疑,却在丧夫后理智到残酷地安排后事,权衡利弊,谋划借仙君葬礼设伏魔尊。
那时的她摒弃了一切多余的情感。
不安一直持续到回了玉京峰。
曲云织驻足在竹林前,对着空中比划,语气略有些感慨,“你幼时瘦瘦小小一只,站起来才这么丁点儿,转眼就窜得比我还高了。”
颜清不以为意,“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曲云织回头,“何止,从凡人小乞丐蜕变到首席大弟子,将我每一句心血来潮的吩咐,执行得尽善尽美,你当真很优秀。”
她双眸微弯,红唇间吐露的话语甜蜜到能将人溺毙,“不愧是我引以为傲的弟子。”
颜清瞳孔微微睁大。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听到曲云织承认与他的师徒关系,梦寐以求的场景近在眼前,放在从前他一定会欣喜若狂。
可如今,他早已不满足于区区一个弟子的身份。
更别说眼下这般诡异的气氛,只会衬得师尊的行为无比古怪。
隐约在心底冒头的不安,与日常脱节的陌生感,如暴风雨前跌宕的海,悄然之间泼天盖地。
颜清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只听曲云织说:“可惜,之后的事你已经派不上用场了。”
“就和那群被遣散的玉面奴一起,离开玉京峰另谋出路吧,我不需要你了。”
颜清觉得,他此刻心中什么想法都没有,宛如大火过后荒芜死寂的原野,或许还有一丝尘埃落定的踏实。
只不过最坏的预感成真了而已。
他扯了扯嘴角,“师尊,先前不是说好了吗,就算您将我排除在外,我也会死缠上您的。”
曲云织笑了一声,散漫道:“敷衍你的,听不出来吗?”
颜清轻嗤,“那又怎样,我是来真的就足够了。”
曲云织神色一冷,“要还是这么不听话,那我就折断你的四肢,让你爬都爬不起来!”
颜清过去的尊师重道根本不剩下什么,他似乎决定撕开伪装,彻底暴露出混蛋的嘴脸,轻声问,“您做得到吗?”
他歪头笑了笑,顽劣的虎牙尽显尖锐,往前踏了一步,“说句不中听的,您此番闭关又如何,不过初入长生境,而我早就是长生境巅峰,差一步就可以与诸位长老峰主平起平坐的洞天境修士。”
“您打不过我的。”
曲云织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弟子,惊奇地琢磨他面上每一丝细微的神色。
当颜清站定在自己身前,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影子将她严严实实笼罩,来自长生境巅峰的威压似有若无传来压迫。
曲云织掩唇,笑得肩膀颤抖,“好啊,你是真的长大了,都懂得忤逆师长。”
她话锋骤然冷厉,“别忘了你是我手把手教出来,弱点破绽在我眼里一览无余,当自己翅膀硬了,我拿你没办法是吗?”
话音落下,她指尖点上颜清一处穴位,动作轻柔,却避无可避。
颜清身形一滞,面色惨白,捂着腹部弓起腰身,经脉中流转的灵气倏地错乱,临近丹田的地方气息淤堵,刺痛感似在警告他不要妄动。
曲云织居高临下投来一瞥,“听话,你本事不够,就别想着掺和我的破事了。”
颜清咬紧了牙,咬得实在太狠,舌尖品尝到一股血腥味。
他不管不顾蓄起灵力,对着淤堵的地方强行发起冲关,脆弱的经脉被撕裂些许,唇角溢出猩红。
“师尊。”颜清直起腰,面色愈加苍白,嗓音还有些嘶哑,却高兴地咧嘴一笑,“您下手还是太轻,拦不住我。”
曲云织胸膛起伏,怒气憋在胸口无处发泄,胀得头脑发昏,指着他怒斥,“你——”
她都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恨声骂了句,“你个孽障!”
颜清不怨反喜,偏头,脸颊贴上曲云织的手背,“师尊肯认我,我才是您的孽障。”
曲云织狠狠一甩袖,她好不容易平稳的心境都要被这孽障气得破功。
到底是怎么了?
她这徒弟不会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计划有多危险,上一个被四族联手围剿的永夜城主,他不是看得很清楚吗?
颜清天赋卓绝,前途不可限量,这是谁都明白的事实。
他何必将前途浪费在自己这里?
当初曲云织肯收下他,就是看中他野心勃勃,凉薄不会轻易动容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