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厌的声线不自然地轻颤,像是压抑得狠了,“想到辗转反侧,寝食难安,无时无刻脑子里不是您的身影,想到我每一处肌肤都在渴求您的触碰,全身都在疼。”
“想您想到疯了魔!”
他白皙到近乎透明的手,紧紧攥住双臂,是极为缺乏安全感的姿势。
妖异的竖瞳大睁着,快要哭出来。
“演武场上我见到您的第一眼,就要理智尽失,拼尽最后一丝尊严才装得若无其事,可您也看到了,我还是没忍住回来了玉京峰。”
鲛妖已来到曲云织面前,指甲尖利,手背攀上几条青筋,颤抖着,却只缓缓伏低身体,双手搭在她膝头,歪着脑袋轻轻贴了上来。
曲云织放任他这番举动,拨开一缕散乱的长发,撩至他耳后。
无厌喟叹一声,仅仅曲云织的气息就足够抚平他的焦躁,任何微不足道的回应都能使他心满意足,“明知曲峰主在坏心眼玩弄我,可我就是这般没出息。”
起初,无厌对曲云织是感激居多。
她将自己拉出封闭的茧,成为他通往新生的象征,所以他想得到她。
陷害其他玉面奴邀宠不成,反被训斥安分当一个小白脸。
无厌被激起了不甘,踏出茧后的第一步就遭受挫折,难免投注过多心力。
在与颜清相争的过程中,他曾以为自己占据优势,能光明正大借玉面奴的身份被曲峰主宠爱,可她却总是将注意力分给颜清。
再然后,就是猝不及防得知,他只是当今妖皇,他的太子哥哥的替身。
为什么曲云织的目光永远停留在他人身上?
明知曲峰主看不到他,却不争气地窃喜于自己被分得一丝若有似无的余光。
时隐时现的希冀,求而不得的绝望,最后演变成近乎于疯魔的执着。
他已经停不下来了。
无厌抬起头来,蹙着眉,幻梦般昳丽近妖的容颜正氤氲泪意,眉间朱砂如同淌下的血。
他捂着胸口,感受急促跳动的心脏,控诉地说:“我有些被您玩坏了,曲峰主会对我负责吗?”
曲云织低头与他对视半晌,轻哂,“我像是这样的人吗?”
“是啊。”无厌自嘲般说,“您若是这么好的一个人,我也不会至今还在苦恼了。”
他小臂忽地用力,将上半身撑起来,如同趴在礁石边,离了水后连站立都难以为继的海妖,柔若无骨,紧紧依附他人的存在。
鲛妖的长发散下来一部分,略有些卷曲,折射清透幽静的蓝。
一双色泽相似的竖瞳,此刻笑意恍惚朦胧,像是陷入一场似真似假的梦。
“您说我与妖皇有几分相像,称了您的心意。”
无厌觉得他疯了,可他什么都不在乎,“您再看看,我现在又与他相似几分?”
曲云织呼吸一窒,垂眸,撞见一双璀璨的黄金瞳。
如烈日熔金般极致绚烂的光彩,剔透到瞳孔中的纹路清晰可见,金色沙丘簇拥一条狭窄的细缝,既让人觉得神圣不可侵,又携着兽类的残忍野性。
这是妖皇血脉的象征。
鲛妖在她不知情的时候,竟已开始觉醒!
曲云织伸手捧住鲛妖的脸颊,动作强硬,指腹细细摩挲眼尾,长久地凝视他的瞳孔。
无厌还是第一次被她如此专注地看着。
呼吸急促,脸颊泛红,只觉那道视线如有实质,他被触碰到的地方都在隐隐颤栗。
心中却没有多少喜悦,唯有自虐一般的折磨。
“当今妖皇是我同父异母的兄长。”他不惜透露自己最大的秘密,“所以您看,我与他有着相近的容颜,流着同样的血脉,有着一模一样的黄金瞳,今后也会勤加修炼赶上他的修为,我还可以学习他的气质神态。”
他捧住曲云织的手,不肯放开,“我会做一个完美的替身。”
不惜将自己彻底打碎,拼凑成另一个人的模样。
“只求您多看我一眼。”
*
“鲛妖开始觉醒血脉了。”
这天,曲云织翻开水镜,向对面的顾忘忧汇报。
“这下你总没法说我玩忽职守,中途跑过去闭关大半个月的事了吧?”
顾忘忧摸了摸下巴,“确实是个好消息,不过——”
“不过什么?”
顾忘忧叹了口气,“不过我这边还有个糟糕百倍的坏消息要传达给你。”
曲云织:“有话直说。”
顾忘忧嘟囔一句,“怎么就没见给过我好脸色?”
随即,他眉宇间压着股凝重,正色道:“我这边得到情报,不日妖皇便要亲自拜访上清仙宗。”
曲云织神色瞬间冷了下来,“他发现你私底下的勾当了?”
妖族与人族关系不算差,偶有冲突,但大多时候是通商往来的交易伙伴,妖皇拜访上清仙宗这事并不罕见。
问题就出在选了这个时候,鲛妖被偷渡过来还没几个月吧?
顾忘忧耸肩,“这我就不清楚了,安插在妖族的钉子大多数都顺着这次偷渡撤了出来,少数还留下的也都人微言轻,打听不到什么。”
曲云织眯起眼睛,质疑道:“你偷龙换凤的计划少说进行了数十年,这么久都没被发现,却刚巧在这时暴露。”
“故意的吧?”
前段时间赵缨的事果然还是引起顾忘忧的警惕,她不得不怀疑是顾忘忧借妖皇这事在敲打她。
顾忘忧满脸无辜,“你为什么要把我想得这么坏?”
曲云织冷笑,“那三十个玉面奴不就是你送我的惊喜大礼包?”
顾忘忧:“……”差点儿忘了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