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可能。”曲云织赞同道，“你倒下后，有一个玉面奴被灭口了，兴许是不幸目睹熟识之人行凶现场。”
颜清兴致勃勃，微弯的眼中沉淀一丝狠辣，当初那批玉面奴他可没发现什么异常，“藏得这么好？叫我不禁想将此人揪出来。”
曲云织偏头看他，忽而伸手一把揪住他的脸颊。
颜清左边腮帮子的软肉被拉扯，一张俊俏的脸都变了形，含糊道：“师尊？”
“经此一事，你也该长点教训了。”曲云织沉声告诫，“此次只不过侥幸捡回一命，往后你若再不死心地掺和进来，可没有那么多运气供你消耗了。”
颜清一滞，掰开她的手，嗓音恢复正常，“师尊再怪我不该阻拦鲛妖？分明我是为了替您排忧解难。”
“没错。”曲云织冷然道，“你不但没有派上用场，放跑了鲛妖，自己还落得一身伤，这下总该清楚你本事几斤几两了吧？”
颜清颇不服气，“师尊不也让那鲛妖钻了空子逃跑？”
曲云织对他的反驳嗤之以鼻，“那是因为鲛妖的去向，我早就心有成算。”
无非是顾忘忧或者妖皇那儿，到时候逐一去问便是。
眼看颜清依旧不服输，瞳孔中是一股生机勃勃的执拗，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也要干脆一头撞死。
曲云织都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才好，今天这种事她不想看到第二次。
硬的不行，来软的总行了吧？
“听话，不要再让我担心了。”曲云织忽而放软了声调。
听得颜清一时愣住，他很少见师尊这副模样。
素钗黑裙的女子作风向来强硬，绮丽的眉眼冷淡寡情，如今却难得流露些许脆弱与疲惫，宛如雨中淋湿的曼陀罗花。
明知带毒，却总忍不住想要呵护。
曲云织小心避开颜清的伤处，环住他后背，这个拥抱并没有任何旖旎的含义，只是单纯地在向他传递自己的体温。
“有一句话我一直不曾告诉你，现在说可能有些晚了。”
曲云织笑了笑，气息拂在颜清的耳廓旁，轻微的瘙痒却好似烙铁落下，深刻印入骨髓的滚烫。
“你寄托了我年少时的一场梦。”
在族地的惨状并未发生前，后来的一切悲剧也未如期上演，她也曾希望自己能如颜清一般，年少轻狂，肆意潇洒，许下不知天高地厚的诺言。
颜清眸光一颤。
他好似被什么泛滥成灾的东西淹没，那像是一场雨，一次洪涝，一个固执叛逆的少年败退于一腔真心。
太狡猾了。
实在太狡猾了啊，师尊。
颜清不由自主轻轻揽上曲云织的后背，下巴搭在她肩头，几乎要融化在不算温暖的怀抱里。
这叫他有何颜面，因一己丑陋的私欲拒绝她的真情？
“师尊。”颜清根本找不到拒绝她的理由，可即便如此，“你最清楚我的性格，应该知道我认定的东西，就绝不会放手。”
曲云织攥住他的衣料的手收紧，惨笑道：“你难道要逼我与你恩断义绝？”
颜清蓦地开口，“为何一定要将我舍弃？”
他强行挣脱这个怀抱，双手压在曲云织肩上，认真地注视她。
“既然我身上寄托了您少时的一场梦，您难道要将年少的那个自己一同抛弃吗？”
曲云织瞳孔灰暗，深思涣散，多年以来折磨她不得安眠的梦魇仿佛再度造访，她轻声回答，“是。”
她早已封闭内心，舍弃过去的自己。
颜清抿唇。
他有些明白师尊当年收留自己，如今又非得抛下他的原因，原来他身上被寄托了于她而言最美好的事物。
这让他不禁感到幸福，更想将这份幸福回报给她。
“师尊，我不会轻易被您抛下的。”
颜清露出一如往昔的灿烂笑容，开朗而澄澈，这些天对师尊的不敬就当他犯浑。
“我会过得比这世界上任何人都幸福，连带着年少时的您一起。”
“我会一直纠缠着您，让您一见到我就头疼又无奈，想忘也忘不掉过去那个自己。”
“我不会让自己就这样简单死去，往后若是遇上危险，就算抛弃师尊也要优先保住一条小命。”
“所以。”
他屈起小指，做拉钩约定的手势。
“师尊，答应我，不要忘却自己曾经的模样，要时刻记得您依然拥有获得幸福的资格。”
曲云织脸上浮现近乎恐惧的神色，不可置信望着颜清，竟错觉在他身上看到过去那个自己的影子。
任性，骄横，天不怕地不怕的狂妄。
闯了祸也有人在背后替自己收拾，因为纵容而养出来的底气，总以为自己无所不能。
“我做不到。”
最终，曲云织没能回应颜清，几乎是逃离了这间病室。
第050章 第 50 章
曲云织鲜少有这样狼狈过。
向来是她抓住他人内心的弱点, 威逼利诱以达成自己的目的。
如今却被她一手带大的弟子，看穿心中最脆弱的部分。
正因为是弱点，所以才致命。
她被颜清堵得哑口无言, 甚至只能落荒而逃，恐惧地发现自己竟丝毫不抗拒颜清对未来的畅想。
他想让她获得幸福。
颜清可曾知晓, 只要他能好好活着, 哪怕最后一事无成庸庸碌碌也可以，只要这样就足够让她感到发自内心的满足了。
他知道的, 毕竟他那么敏锐。
可他居然贪心地要求更多, 不仅他自己的未来要得偿所愿, 还妄图将这种轻飘飘软绵绵的快乐分享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