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妖到底知不知道他怀揣多么难能可贵的东西,他生来就是自由的,根本无需受到任何一方的掣肘。
他的一言一行可以率性而为,不必担心行差踏错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更不会有人擅自决定他的人生!
所以他可以肆无忌惮夺回圣地鬼哭崖, 在万众一心的拥护中, 将碌碌无为的昔日太子取而代之, 公然宣称向神族发起反叛。
无厌可以做到龙貍梦寐以求的任何事。
他拥有选择的余地。
“我有得选吗?”
这句话从喉间挤出来,带了微不可察的哭腔, 像是一声椎心泣血的质问与控诉,被埋没在茫茫冤雪中。
龙貍眼神暗淡,垂散下来的金发都仿佛失去光泽。
此刻的他颓靡、落魄,从一株璀璨带刺的金丝藤,沦落为枯黄杂草,哪还看得出从前轻佻放浪的影子?
他偏过头,不愿直视曲云织,兴许只要这样,就能维护摇摇欲坠的尊严。
曲云织却轻轻掰过他的脸颊,另一手虚虚点了点他丹田的位置,“我早就发现了,你如今修为尽失,只剩一层空架子。”
“属于你的势力应该也被无厌排除异己得差不多,就凭现在的你,无论投效神族还是顾忘忧,都不一定看得上。”
她尾音上扬,略带一丝嘲弄的意味。
“除了我,你还有其他选择吗?”
同样将他当做傀儡,你又能好得到哪里去?
龙貍嘲讽似的勾了勾唇。
倒也不对,至少比起神族和顾忘忧,曲云织的存在要单薄太多。
他于她而言有利可图,她在他眼里如履薄冰。
两人简直就像吃了败仗后,缩在屋檐下一同躲雨的落水狗,外强中干叫嚣着要反击。
还挺合拍的不是吗?
龙貍都快被自己的联想逗笑了,笑得恶毒又刻薄。
是啊,他压根没得选。
“你打算怎么做?”他漠然道,将心底隐约破开地壳,向外肆意流淌的恶意压回了最深处。
挥开曲云织的手,似找回了几分昔日威仪,抬了抬下巴问道:“如何在人间王朝、上清仙宗与万法宗,三方势力众目睽睽,或许其中还有神族与顾忘忧那厮的眼线。”
“如何在这种情形下,从九弟那里夺来鸿蒙至宝交与我?”
“好歹现在是同一阵营,总归跟我交个底。”
曲云织听他这话,是默认她在背后扶植他上位的提案,态度不再强硬,坐在他对面那张椅子上。
“制造一场乱子就行,到时候有的是空子可以钻。”
龙貍挑眉,“什么样的乱子?”
曲云织抬眸瞥了他一眼,“今日才汇合的万法宗与我生了龃龉,推动这丝裂缝愈演愈烈,三方势力的同盟不攻自破。”
龙貍微有些愣神,惊诧道:“你早就算好了?”
曲云织听罢,神色却很是不虞,“承蒙夸奖,我没你想的那么神机妙算。”
“被人坑了而已。”
她手肘支着旁边一张矮几,指关节抵在太阳穴处揉了揉,烦闷道:“一个叫仲凌尉的魔族,自称是万法宗失踪的天骄李思归死后夺舍。”
“当时我信了,因为以他的情况出了夺舍想不到任何理由,可如今来看这话八成是假的。”
“不用八成了,十成十是骗你的。”龙貍的语气过于斩钉截铁。
曲云织偏了偏头,皱起眉,眼中是明晃晃的不解,“你为何能如此笃定?”
龙貍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晦涩的目光在她身上转了几圈,才一字一顿缓缓道:“因为夺舍,是只有我们妖族才能掌握的禁术。”
曲云织瞳孔一缩,“妖族禁术?”
也就是说,李思归实则是妖族的人?
既如此,危悯长老获悉事实后,为何对她会是那种感激的态度?
他不知道夺舍是妖族禁术,还是因为得知李思归从一开始就不忠于万法宗而松了口气?
龙貍见她心绪紊乱,自觉掰回一局,扬眉吐气后话都多了不少,“先说好,你口中那两个名字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也不记得往魔族和仙门里指派过这样的奸细。”
李思归一事与妖族无关。
曲云织不禁猜测道:“有没有可能是外人偷学了你们的禁术?”
龙貍的话音戛然而止,沉默持续了半晌,他嗤笑一声。
“哪儿来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我妖族夺舍禁术虽称不上人尽皆知,但有点阅历的都清楚,夺舍不是能够被学会,而是有没有资格掌握的一门术法。”
什么意思?
术法不分三六九等,资质与资格也不是同一个含义。
以曲云织的理解能力,竟然都有些听不懂。
龙貍平铺直叙地说:“你既然知晓鸿蒙至宝的重要性,就该明白其威力。”
他神色凛然而自若,竖起一个数字三的手势,“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四族鸿蒙至宝中,已知的有三个都动用过,而余威直到现在还决定着修真界的构成。”
“妖族圣地鬼哭崖,连鬼来了都要恸哭不止的绝境。”
“正因为我们的至宝晦暝琉璃心,彻底封杀死后魂魄的存在,用夺舍这种投机取巧的方式获得第二次生命,也成了妖族才有的特权。”
曲云织脑子乱糟糟的。
自小构建的认知一朝被推翻,死后魂魄居然不存在,还是被晦暝琉璃心封杀?
那玄微呢?
她一瞬间想到了他。
玄微不死,太乙天书不会到她手上,可他死了以后既然无法通过夺舍复活,荼白那件事又是谁在背后指使?
究竟太乙天书是假的,还是荼白在胡乱攀扯?